朝起日未现,月半夜未眠。
砍柴荒林中,拾书孤塔边。
汵清绽污莲,袖空夺财钱。
欲染清池青,雨澄涟上莲。
秋风飒飒,不觉逝三月。回望、才觉曾经一帆风顺;无非是苦修磨炼,从新晋至化一,不过七年。而今几日之变,该当何年?
化一之化神,苦御雷霆;之人境,参破身心;之化一,今非昔比,竟是苦劳务中身神变化,倒也可笑。
莲塔顶青莲,劣迹斑斑,连绵雨下未澄清;太玄门济柯,一日入狱,身怀赃款难洗净。
竟连周围牢狱中弟子,小偷小摸或大恶大罪之人,皆暗暗讥笑,无不歧视非常。
唯独汪毅,因贪污入,恐是“英雄”相惜、臭味相投。也不顾众议,主动示好,不过习以为常罢。
在稻阁食事毕,毅心事重重般,邀柯同往。柯暗暗自嘲,他清白,可世人却道他贪婪腐朽,连这等狐狗也视他同流。可又如何?能有人说话已是万幸。
跨荒漠,飞飞走走、走走停停,至无名断崖,草木茂盛、清秋金黄,倒是赏景好去处。
“邀小弟同往,毅兄不为赏山玩水吧?”柯随毅后问。
毅止步,足下断崖深深浊浊,日光止入数尺。低头探深渊,倒是一眼难望,别有寂寥意味。
毅缓张口:“有一事,吾日思夜想,百般折磨,不敢相告。”
“兄何故忧虑?若如此重要,令兄困扰,不妨一说,小弟洗耳恭听。”柯回言。
毅立秋风,似意决心冷,单薄身子略显瘦削,如那摇曳秋枝,只挂叶几片,盛衰不定。
终是艰难开口了:“弟一腔热血,吾不忍打击;却不想弟隐瞒其中,被他们骗了。今日相告,良心发现,不愿往昔日。”
“毅兄请讲。”柯肃然。
“恩师已故,勿多挂念。”毅眼角抹泪,风萧萧兮,寂哀欲绝。
“毅兄适何言?”柯脸上平淡,心中却掀惊涛骇浪,顿时呆滞失神。
“兄亦悲痛,却忍辱负重。一言难尽,只道这世间不公。”毅叹息,握柯肩膀,“随兄下山,见他老人家吧。”
崖下荒凉,枯枝烂叶、杂草昏黄;稀泥敷上,残破尸首、昔日严苛容光。
不见昔往,风华正茂、破月斩阳;尘尘圹埌,大漠荒荒、陋碑寂寂殇殇。
草草立碑,静埋山坡土堆。墓前磕首,柯默无言。
离去时,却难忍悲愤再发问:“为何不告宗门?”
毅默,俄而沉重万分:“尊师已去多日,无人顾,并不蹊跷。尊师常年在外,多出少归,习以为常。”
“为何不告宗门?”柯急迫道。
“尊师一生功德,不可被......”
“为何不说?”柯攥住毅肩襟。
毅叹气,“若是我说,弑师者为汪屺,弟可否置信?”
“什么?”柯难以置信,心中纠结。
“那日我亲眼见,季师随汪老同行至此,把酒言欢。俄而上崖边赏景,季师却因醉酒坠崖。如此境界,想不必多言。”
“汪屺那老头往酒里下药?迫害吾师?”柯霎时惊怒,手不知置何处,抑制不住心中慌乱。
毅冷笑,唾了一口,“你若不信,可去翻翻尊师身体。我下崖底找到时,尚留酒气与药毒。汪屺就是头笑面虎,笑得坦然,实际阴险卑鄙得很。”
柯晃着,迷离地摸到什么,撑在枯树干上。
“令弟弟细想一阵。”柯瘫倒,俯首扶额,嘴中呜咽。
“贤弟,哥哥知你脾性,但这回不能。若告宗门,了无证据,不敢妄加指责;何况要汪屺插手,恐草草了事甚至祸水东引啊。”
“无别人看见?”柯问。
“只我一人,就算有,不过同为罪人,宗门不置信。”毅无奈,“欲复仇,必先忍辱负重,从长计议。我亦痛恨宗门腐朽,可无力。”
柯抬首,冷漠道:“我凭什么信毅兄?”
“凭吾贱命,愿以死证清白。”毅果决,正气凛然。
“何如?”
“揭光明虚伪下阴暗,反权利腐朽无自由。揭竿而起,造反太玄!”
“何如?”柯举刀,持毅脖颈沿。
“吾为清白身,苍天不负有心人!风啸啸雨涔涔,吾心坚磐何惧重任!”
柯收刀,掩面无语。毅额冒冷汗,沉沉喘息。
“我不曾想过,反叛太玄......成叛逆、违先祖,何有脸面对恩师?你,走吧。”柯再无话可谈。
毅静立数时,至日落,方离去。
翌日凌晨
星罗高挂,晨曦微露,天边一痕橙光,于浓浓夜幕突现。
柯辗转反侧,倒不是石床坚硬,硌得人不能安眠,只是心有烦扰,萦绕不去。
出莲塔漫步,已是破晓。那威武耀眼的晨光如开天利剑,冲云霄,自正中至半空、斩断无尽漫漫黑夜;如无声轰鸣,爆开星辰,自地平线爆裂无穷皓皓白昼。
那是晨曦,照亮峡谷,自山头至谷底、每一刻刻草木鸟兽,如凝固般坠入昼光,在风中活跃起来,只只禽鸟飞舞,群群野兽呼啸。
他望到日光下的书卷,与旁侧熟悉石令,拿出怀中同一枚,细细抚摸,毅是尊师信任之人。
有太多疾苦被掩埋、被遗忘,这些无辜的人啊,为太玄之“和”、之“利”,作出让步乃至牺牲。太玄光明做派之阴影下,不过也是腐朽草木、荆藤顽石。
这一卷,即太玄阴影之部分,却为吾所知全部。太多太多了,太多太多......
不知几时,不知是何感受,此时悲痛起来。仅一卷,仅卷一,却将柯对太玄的所有幻想、尊敬,尽数撕扯毁灭。
他决定揭竿而起,为尊师,为爱人,更为未来。
——青玄峰,天乾阁
汪屺正悠闲品茶,一弟子匆忙奔来,慌张地推开门。
“不好了!屺长老!”
“何事如此慌张?竟忘了礼数推门就入。”汪屺轻笑。
弟子咽口口水,“顾不得了,济柯领荒屺众弟子造反,现有看守弟子根本不敌!”
屺拍桌而起,怒喝一声,“大胆!快!领天乾阁一队太玄弟子随我前去镇压!”
“他们杀我等,关我等,只为那狗屁‘和利’!一个门派,竟无公正律法,弟子竟无自由清白。为门派利益、为门派这些烂掉的高官的安稳清闲!他们牺牲吾等,埋葬吾等,还要为吾等扣上一顶污名,仿佛这样就能保护门派,这样就能息事宁人。殊不知是腐朽、贪婪!劫掠这漫漫青山填饱自己!”
“吾等不能迷失堕落。为自由!为清白!斩断燃尽这太玄腐朽!青山屹立苍天,不能让这股腐朽毁了太玄根基!”......
“揭竿而起!青山仡仡!燃尽腐朽!太玄屹立!”霎时呼声遍地。
然火苗稀稀,野草无根,终究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