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靠近。济柯站在那儿,默不作声望着。
车队附近的黑潮退去,只十七人。
济柯杀二人,重伤五人,看那风轻云淡样,分明未出全力。他们自知不敌。
“还有人吗?”济柯豪声峡谷引荡,岩石震颤,众人皆惧。
竟无人敢应。
“会长,继续走吧。”济柯退回车队,下人反应过来,慌忙牵马上前。
“没问过我就想走?”听不清来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山谷被淹没,岩石坍塌,埋住前路。
柯知遇高手,示意会长撤离车队,慢步至前方空旷地,恭敬俯首作揖道:
“前辈神通广大,晚辈眼拙,不知此地是前辈地盘,恳请前辈放条生路。”
“呼——”风尘啸啸,高长身影凝睛前,青袍飘散,衣绸潺潺,白皙指隙间藏数银针。
柯勿敢妄动,却仍明晰那模样。
青妖长发杀戮中染殷,始终清晰明澈的,是那副白底湖纹面具。
“目的你自知。”字句针扎济柯心间空白处。
“无情无悔,千针穿隙,青无情。”那副面具冷漠地、毫无动摇。
济柯却在挣扎。
『“晨泠!”他撕心裂肺,喉咙渐失声,大口喘息着,捂着下腹。
他见,无数银针插入,无暇如她仍存无数瑕隙,绯红裂隙喷涌,染赤青白长发,墨散清澄湖面。
瘫倒岸边、无能为力。』
济柯深咽一口,似把悲痛仇恨吞下。过往不再,他可证明。
“呀啊啊!”柯朝天怒啸,是孤鹰高鸣,只狼长啸。垂暮。
龟甲罩体,太极浮沙,覆数十米。
他苦等数载,磨炼五年,只为今日。
距离刹那缩紧,视线随每一步沉重步履推进,那副面具离他愈来愈近。灰沙狂乱,青的发梢飘起。
他预见,一根根银针从指间、发间,从无数角落刺来,刺入他怒目、跃动的心脏,无穷缝隙。而他凝结的金剑,在同一刻,无法躲避地穿过青的胸口。
迈出第四步......青动了。
他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淡然仰天,仿佛虔诚地在赞颂。
柯倏然动摇,恐慌不可名状、窜动心腔、流遍血管,无法控制、双手颤栗。
『“快躲开!”他朝晨泠大喊。
她如白洁天鹅,亭亭玉立湖面,哀伤而视死如归,毫不理会济柯。
那根针......』
这柄剑,已无法停止。
柯紧握金剑、沉定,刺向杀他挚爱之人。
他悲痛欲绝。
『剧痛、无畏挣扎,他什么都做不到。』
如今他可以。
『“如果我能够更强一点,就能救下她吗?”差距却令他难见分毫希望。』
动摇?不。
『“为什么!晨泠,告诉我为什么!?”
她如无尽苦难中释怀,天真地笑了。』
他永不能知道,那天真无悔而悲伤的笑容,所藏的深意了。
今日了断。
『针银没入粉墨,深红溅涌......』
“铛————”
尖锐刺耳响起,柯手战栗,垂暮阴影下,深红渗虎口。
金剑裂,化片片粉尘;龟甲剥,沉堆堆石粒。青毫发无损。
热血上涌,溢喉管。他竟受了重伤。
柯被重拋在岩壁,筋骨断裂,真气紊乱。
他随尘石滑落,青走到他身前,冷漠无情、如这入夜冰冷荒漠。
“恨吗?你不配。”青转身离开,遁入渐浓夜幕。如这荒漠,将一切埋没。
济柯瘫在地上,拳攥紧灰沙、手掌磨出血痕。
那一夜他绝不会忘记,每想起都会心如针扎。
他随师父刻苦磨炼整整五年,从正式的灵境连升七级至如今的化一,如今却......绝望。
“哈哈哈哈!”他狂笑,却不自禁落下滚烫的泪水。手失去力气,银沙散落、没入无尽沉寂夜漠。泪冰冷起来。
沉默、昏暗,流沙、赤河。
“少侠,快醒醒!”
耳畔传呼喊,马蹄狂疾、杀声一片;目光模糊,但见月光粼粼、轻缎丽衣。
济柯撑起身,满身伤口撕裂疼痛,绷带包裹,眼前一位十六七岁少女跪坐,担忧搀扶着。
“商队怎么样?”济柯随口问,但心中已知大概。
少女一脸忧色,无奈叹息:“商队只有普通打手,哪能和修武之人相抗?早就死伤大半,只剩这一辆货车,不得不狼狈窜逃。”
果真如此......
“令父如何?”
“家父为争取小女带着最后一批货脱离,留在原处抵抗,恐怕凶多吉少。”凄美月色投下,少女眼角泛着泪光。
“都是在下弱小,不然......”柯愧疚起身,“我现在就去支援令尊。”
“不,不是少侠的错!少侠伤势严重,还请好生注意。”少女搀扶柯坐下,自己也坐其身旁,“家父也未曾想匪盗会请人相助,且竟是威名赫赫的青无情。就算太玄派来太玄子弟,恐怕也难敌他。”
没想到他竟变得如此强大......
少女似乎暗自决定了甚么,坚定望着柯,“少侠,虽是小女擅自决定,恳请您一定答应小女!”
少女突然跪下,柯慌忙扶起。
“小姐有何事相求?在下定竭力以赴。”
“这批货已不可追回,无一时刻匪盗便逃离、不知所在,敝家一小小商会,也难请大能。若能减少损失已是最大心愿。”
少女递出一沉重盒子,外表平凡、仔细端详却能感受其中洋溢的浓郁灵气。
“这是货物里最珍贵的矿石之一,请少侠带上它回到玄天城,交予西城深铜街17号李家典当铺。那有我们的人,只道‘青山有财’,他们自会接待你。”
柯将盒子收进衣袋,信誓旦旦,“请小姐放心,在下一定完成。小姐一同前往?”
“小女有不便,无法随你而去。而况身后有人,他们定会派人追赶。若是两人同行,岂不拖累少侠?且他们会猜疑有贵重之物于小女身,而遣更多人追迹,到时难逃敌手,还不如在此帮少侠拖延。也不必少侠担心,小女自有脱身之力。”
少女紧握住柯双手,“还请少侠保重。”
风尘萧萧,月光入隙,车队阴影下,济柯攀附车旁,车后一团黑潮前涌。
纵身一跃,柯在沙地翻滚,回望、黑潮分出一股追来,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流,奔入荒漠。
远处火光闪烁、杀喊震天,俄而沉寂下来,与这寂寥夜色相映,竟是如此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