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岛屿显得静谧而冷清,暗红色木板铺成的码头上,黑压压一片有着猩红眼球的半人高乌鸦被随波摇晃而来的破旧渔船惊动,如黑云般冲天而起,不一会儿便融入暗夜之中。
已经痊愈的黎远拎着瓶子,和陈生一起看着岛屿上的木制建筑,隐隐有些喘不过气,像是有什么可怕的存在盘踞岛中,正一动不动观察着他们。
钱德在码头边停船,收拾好行李便抱着兴致勃勃的黎远踏上岛。他没有像任焰那样介绍什么,以黎远能承受住的最高速向岛中心飞奔,地面从木板变成石板,又化为灰黑色草地,最终他们站在了由石子铺就的道路上。
月光已经沉落,朝阳升起,为天空镀上淡淡金光。
面前是黄褐色、如玉石般光滑厚重、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城墙,墙面刻着些黎远看不懂的浮雕,或庞大威猛或精致绵长,十米长宽的黑色大门向外敞开,一对不知名的金属狰狞巨兽半边身子从两边门上的浮雕处延伸而出,两爪扣在地面,蓝色宝石铸就的眼珠紧盯来客。
[感觉它们是活的]
不管是浮雕还是巨兽都栩栩如生,再加上那沉重的压迫感,黎远不免产生了这种感想。钱德抱着他走入门后,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平坦的灰黑色草坪,放眼望去竟一个建筑或人影都没有,只有几条被踩踏出的泥路延伸至远方。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阵,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一名身着白色布袍,手脚及腰部、面部绑着黑色金属护甲的长发男人躺在地面,他似是睡着了,姿态十分不羁。
钱德先是皱眉,接着脸色微变,他快步走到对方身前踹上一脚,将那人生生踢醒。
“哎呦~”
那人醒转后竟顺势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腰浮夸道:
“哎呦哎呦,腰疼啊!我没法继续工作啦,快来人把我抬走~”
[钓鱼呢这是]
怀抱瓶子的黎远窝在钱德臂弯内瞥了眼,对方身体蚕虫般一扭一扭的,哪像是伤到腰了。
钱德面色更黑,他再度上前抬脚,对方却蹭的一下站起来摘掉面部护甲,笑眯眯道:
“老师,我逗您玩儿呢,您别生气。”
这人身高未满两米,面容柔和,眉眼亲切,看着年纪不到三十,身材修长,体魄只能说是结实,跟钱德以及黎远看到的其他肌肉遒结的凡力海域人仿佛两个画风。
他看到黎远,顿时凑上前去伸出双手逗弄:
“这就是老师信里说的小孩子?挺乖的嘛。”
听到这话,陈生和钱德都怔了两秒,而黎远则阴沉着脸点头表示赞同。
“好了,别弄他了。”
见对方一会儿扯黎远嘴角,一会儿揪他耳鼻,钱德迅速伸手将其拍开,有点心累道:
“你怎么躺在院子里?”
[院子?这不是城池而是家宅?]
黎远登时一惊,而男人则揉搓着被打疼的手腕无奈道:
“我听说老师要来,就想带人去码头迎您,结果那些家仆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妥的拦着,我就自己偷偷从主屋跑出来,到这儿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这才会躺倒睡过去。”
[体力这么差?不对,难道是地方实在太大了?从房间跑到门口结果被累趴下这种事,足以起个新闻稿了好嘛]
没见过这场面的黎远和陈生很是茫然,既觉得这男人有点荒诞,又惊叹于对方的钞能力。而钱德很显然已经见怪不怪,只叹了一声便对他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董长禄,我们海域的将军。”
[将军?这是凡力海域主事者的职称吧?]
黎远震惊。每个地方对最高领导者的称呼都不同,除了一些当地特有名词外,还有叫“天神”“飞子”“爸爸”“情人”的,用“将军”来称呼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一种,只是……
眼前这个弱气沙雕的男子,就是世间唯一一个统治着整片海域的人?
[别是什么替身使者哦]
惊了片刻,黎远便迅速怀疑起对方身份。陈生并不清楚在这个海域中“将军”这两个字的含金量,只以为对方是那种统兵打仗的将领,倒没有过于惊讶。
“哈哈,再有几十年我就结束啦。”
董长禄依然笑嘻嘻的,一点掌权者的威严都没有,满身都是年轻人的朝气与开朗:
“不提这个。老师,我们边走边说。”
[钱德是将军的老师?看这将军好像也不是很强的样子,他都教了什么?怎么让性格变别扭吗?]
得亏钱德听不到黎远心声,否则怕是要打起来。
“老师很久没来了,可见在村子里生活还是很舒服的。”
一行人继续向前,清晨的露水与空气冰凉潮湿,但还在黎远承受范围以内,陈生则不受温度影响,一旁的白袍将军却一边喊冷一边撤下身上护甲,声音清亮:
“弟子任职这两年也做了不少事,还改善了很多政策,不知您感觉如何?”
钱德接过对方手里的护甲,眼神不时看向他,目光凝重深沉,像是有什么心事:
“还不错。”
“哈哈,老师的赞扬可比那些臣子更能令人开心,再多夸夸弟子呗?”
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在钱德面前比较放松,这位将军说笑起来根本没个正经。但更令黎远惊奇的是,钱德居然真的结合起对方的政策继续夸赞起来,直把董长禄说得连道不好意思。
为了转移话题,他把黎远拉入聊天中心:
“小黎远多大啦?可有心上人?要不要我帮忙介绍?”
董长禄憋着笑,却见孩童举起右手翘起小拇指,一脸阴沉道:
“我很抢手的。”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钱德下意识想看看渡轮,却想起自己已经将其收起来了。董长禄笑容凝固在脸上,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连三岁幼童都不如,连陈生都被惊住,为了调查最大战犯,超能科仔细了解过黎远,根本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难道黎远是想顺着董长禄的话开句玩笑吗?好可怕啊,他怎么变正常了?为什么啊?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一行人各怀心事默默赶路,好在他们很快就碰上浩浩荡荡来寻找董长禄的黑甲军队,黎远也放弃思索为什么会冷场的问题,搭上了金属机械车。
机械车外形与黎远认知中的“车”一点都不一样,像是安着螺旋桨的巨大南瓜,而底部又套了四个轮子。黑金色的金属冰凉坚硬,齿轮与轴条暴露在外,不时发出零件碰撞声,车子的动力源似乎是用金属杆吊在前方的蓝色玉石。
车内空间很大,一行人在里面只占据了一块角落。钱德放下黎远以及各种大包小包的行李、物件,倚在柔软靠垫上打哈欠,黎远则抱着装有陈生的瓶子站在窗边看风景,而董长禄却被两位留着白色长须的老者堵在角落里说教,看上去可怜兮兮,像是蔫了的菜叶子。
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灰黑色草原快速滑过,黎远心中默数时间,机械车速度不比钱德抱着他时的最高速要慢,但也行驶了约两个小时才看到建筑物,若是没有这趟顺风车,他们绝对要错过午饭。
董长禄看着不是特别强,速度只会更慢,怕是一夜都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