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一动不动躺在破旧船篷内，周边堆满了行李杂物，他知道钱德肯定是在船头划桨，便没有提声，有气无力道：
“钱德？”
“怎么了？觉得疼就告诉老……老子。”
本想继续自称“老夫”的钱德话语一顿，明白自己已经没必要再装，他的形象早已于建筑中崩塌。
“你能察觉到监视的。”
黎远并没有发现老人的心思，否则他一定会吐槽对方从开始就没什么形象，他此时开口只是想确认一下心中的想法。
外面的钱德没有立刻接话，沉默几秒才给予肯定答复。
［果然，他是故意带我走海路的，他大张旗鼓、只带着我，还不避讳监视，就是想告诉所有人，看看以身做饵能不能引出些东西……讲道理，建筑这不就落下来了嘛，作战大成功啊］
只要黎远不脑子一抽产生些诡异思路，或者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注意，正常情况下他的想法大部分都很对。
凡力海域是钱德主场，他会不知道那些在各处行动的外域人行踪？会不清楚走海路的弊端？会不明白那些人出现在此的目的？怎么可能。
海风从船篷上的破洞钻入，黎远确认了猜测，顿时浑身舒坦，倒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陈生有点慌：
“你……你不疼吗？”
黎远身上大片都是落地后被撞出淤青血口，钱德就算留手了，那力道也并非他这小身板所能承受，足以将人击飞的冲击力肯定已经让他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内外伤势交加，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疼啊。”
童音响起，本以为不会听到回应的陈生猛然一惊，第一感受甚至不是吐槽黎远为什么会用理所当然、仿佛它才是怪异一方的语气回话，而是觉得有被感动到。
“是、是嘛，那你怎么……”
感觉自己或许跟黎远加深了一点熟悉度，陈生有些扭捏。而黎远仰面躺在船上动也动不了，也需要消遣一下，便继续解答疑问：
“这种半残感挺有意思的。”
“？”
陈生一点都没理解他的脑回路，坐在船头听到他们聊天的钱德也想了半天才明白。
因为“有意思”，所以黎远心情不错，自然不会对当前状态感到不满，更不会去在意那些痛楚。
这孩子病得不轻啊。
钱德心情沉重，只是把黎远丢在房子里监管果然没什么用处，拉出来溜一趟才能看到更多问题。要是在将军那边还弄不出关于黎远身世的线索，他们就得好好考虑该怎么安排这孩子了。
船篷内，黎远依然在跟陈生聊天。只要不涉及超能科，陈生倒也没有撒谎的必要，黎远问什么它就回什么。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战争的具体情况？”
知道自己的失踪居然成了战争导火索以及最大战犯在找自己这两条重要情报后，黎远便发现陈生几乎是一问三不知了：
“有几方参与、尖端科技发展、打了18年仗的大概死亡人数……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生反应还算平静：
“嗯。我以前应该是知道一点的，但洗完脑后就已经全都忘记，包括我的家人、个人经历之类的情报。”
［看超能科这把人当机器的作风，要是哪一天有了人工智能技术，这些基层人员都要失业］
莫名为机械代替人工感叹了下，黎远又想起村里那些端茶倒水的机器人。
［嗯……毕竟他们还有觉醒的能力，应该不会待不下去］
丝毫不知黎远的思绪已经歪斜，陈生还在他耳边说着：
“顺便一提，我是自愿洗脑的，我不是很想回忆起以前的事，希望你们能别再为我操心了……”
谈来谈去，陈生还是想要离开。在建筑内时它以为是有外敌入侵，这才根据员工手册里的内容引诱黎远，但现在明白这个世界或许没有超能科存在，它的第一目标自然更变为“回到超能科”。
［自愿洗脑……虽然确实不排除会有人对这个有兴趣，但说不定连这种思维都是洗脑造成的，完全没有可信度］
听着两方聊天的钱德虽然想法与黎远不同，但结论一致。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宁愿去通过洗脑来摆脱过去，那这个人的经历是得有多可悲。
至于战争、最大战犯、超能科之类的事，老爷子不是很在意。凡力海域内部还算平静，但稍微靠近一点边界就能立刻明白，战争与暗流无处不在。
不光是海域与海域之间的战争，人族与其他种族之间的战争，那些立于世界顶端的海盗与各种实力不俗的联盟、组织、议会、帝国、家族、商团之间的战争……这世间不单单只有这些混乱而已。
一个海域是很大的，其内可以诞生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语言，又因为域能的存在，力量体系与科技发展又会产生不同的方向，而只要有差异存在，纷争便永不会停息。
像是凡力海域这种全海域只有一个绝对话语者的存在，在整个已知的世界中都是唯一的。
作为老兵，钱德亲身参与过的战争没有一千都有八百，更不用谈听说过的，黎远与陈生聊起战争，他实在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而黎远会牵扯着麻烦这一点他也已经明白了，但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黎远父母身处何方、该怎么帮助他、帮到什么程度为止。
破旧而狭小的木制渔船上，三方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好在经过建筑事件后黎远和钱德关系有所改善，不至于像刚开始那样一连十几天都没人说话。
黎远转述了潘放辉的请求，剩下时间都在跟钱德平静争论枪和眼镜的归属。黎远不想说出3729的事，只能以“捡到就是我的”为核心支撑，而钱德对这两样东西没有贪念，只是觉得放在黎远手上，对那些碰巧进入黎远视线又引起其兴趣的人而言会不太安全。
至于陈生，一开始它试图加入聊天，但这两人都不带它玩儿，听了几天的各有说辞后又试图转移话题，但没人理会，最终只能自言自语。
老幼互相纠结了整整二十天，在黎远反复说明自己的兴趣点并答应动手前会先告诉钱德一声后，老爷子才半信半疑的把两样东西还给他。
这场争论终于有了结果，还没等陈生缓口气，当天晚上他们就到达目的地并准备下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