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犯人关的时间越长,审理时间拖的越久,有司衙门能捞到的油水就越多。
达官显贵家更是如此。
东皇燎四人一早被提到了公堂之上。
长孙郭旧打从被抬上来便哀嚎不止,搞得东皇燎自己都以为打断了他五条腿似的。
全场随着惊堂木啪一声安静下来,府尹大人一清嗓道:“昨日在百花楼,东皇府长子东皇燎将长孙府第二子长孙郭旧腿部刺伤并打折,东皇燎你可知罪?”
“折了?”
东皇燎犹疑的走到长孙郭旧的担架前,伸手一捏,他立即哇哇大叫起来,确实折了。
低声道:“好你个胖孙子,这样的苦肉计你也下得去手?”
长孙郭旧忍住疼:“我要是下得去手,就是你真孙子?”
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别的不说,长孙郭旧从小就被东皇燎欺负,最怕疼,只要你揪他一把,都能求爷爷告奶奶的讨饶。
“我不认罪!我没有打折他的腿!”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东皇燎话音刚落,只见府尹大人身边一位旁听老者厉声质问,随即又朝府尹大人说道:“可见东皇宇一死,候府御下不严,才酿成今天这场血案!”
府尹大人连连称是。
看来这位旁听老者地位不低。
东皇燎故意往邬先生身边靠了靠,他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告诉他老者姓甚名谁,在朝中担任何职,而是立即朝堂上说道:“禀告府尹大人,东皇燎确实刺伤并打折了长孙公子的一条腿,乃是我亲眼所见!”
“哦?你是何人?”
“东皇府管家邬隆!”
这样一来,东皇燎被自己人出卖,长孙郭旧似乎又找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府尹大人,这可是他东皇府自己的管家,可不能让东皇燎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呀!”
“我不认罪!”
东皇燎此刻已经找不出别的台词,那老者为什么称东皇府为候府?邬先生为何又突然翻脸?这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思考思考。
紧接着他的话,邬先生朝府尹大人又说了:“长孙公子说的不错,不过我们大少爷却不是装疯卖傻!”
“哦?”
“他是真疯!”
此话一出,府尹大人面带犹疑,精神病犯罪自然是无法定罪的,就算是赔偿,那也只能朝东皇家索要!
旁听老者一见他犹豫,立即发问:“你有何证据?”
“对,有何证据?”
府尹大人赶忙朝老者行礼,心下感激得紧,幸好有他旁听,否则得罪了长孙家,他日子也不会好过。
“回大人,大满十八年我家少爷参加科举并且榜上有名,轰动一时,整个满京都疯传他是神童。”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一停。
那位旁听老者乐呵呵道:“这个老夫倒是可以作证,确有此事。”
京兆府主事官几乎每年都在换,不知道多少人借此位挤进中枢两府,成了陛下委以重任之人。
这位府尹大人当时还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做官或者苦读呢,自然不知道当时京城之事。
得到老者证实,邬隆又说了:“按惯例,大少爷应该参加第二年春闱,由陛下钦点,或在京为官、或外放!”
“不错!”
府尹大人和旁听老者皆是满京城内名利场上的人,这官场之事自然比邬先生更为熟悉。
“可就在同年,我家大少爷生母去世,他抑郁成疾,时而癫狂时而痴傻,以至于第二年春闱都没能参加!”
话已至此,旁听老者自然可以证实东皇燎当年并未参加春闱,也无殿试资格。
若非疯了,正常人即使是母亲死了想必也会参加春闱,谁肯放弃被陛下钦点的大好前途呢?
“这……”
府尹大人和旁听老者面面相觑,长孙郭旧也一时语塞,但此事绝不能就此打住,他便高呼:“请府尹大人为我做主!”
府尹大人一时为难,这要是处理不好,得罪了长孙家,府尹就算白做了,哪里来的还得回哪里去。
赶忙请示旁听老者:“苏先生你看,让侯爵府多赔些银钱可好!”
要说府尹大人这招已经很高了,东皇宇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荫封的虚衔,这样判即便得罪了东皇家,也无大碍。
另一方面还保住了对长孙家的友好态度。
“呵呵。”老者轻声一笑,问道:“你认为长孙大人会缺银钱?”
这一问让府尹大人立时噎住了,好在他会察言观色,还非常聪明:“请苏先生赐教!”
“东皇燎殴打并刺伤长孙郭旧,实乃侯爵府御下不严,教导无方所致。并纵容家奴当街行凶,胆敢与城防营当众动武,威胁满京城防,其罪不小哇!”
经过他如此一说,府尹大人立即明白,啪一声拍了惊堂木:“来呀!去查查侯爵府东皇家现在是何人袭爵?立即捉拿归案!”
在侧两位公人立即应声而出。
东皇燎这才看清楚事情原尾,忍不住朝邬先生竖起了大拇指。一下子把祸事引到东皇府去了,还不把左丘氏气个半死?
一听府尹大人签了令去捉拿东皇府主事之人,长孙郭旧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东皇府要是全遭了殃,东皇燎自然就变成了下流路人,从此再无交集,高呼道:“大人英明!”
一听长孙郭旧喊英明,府尹大人顿时感觉脊背一硬,挺得笔直,就好似长孙家在后面替他撑着腰一般。
不多时东皇无及便被羁押到了公堂上,府尹大人一见是个孩童,一拍惊堂木:“你就是北坡侯东皇无及?”
东皇无及四下张望,哥哥与管家四人披枷带锁的跪在堂下,母亲又不在,他哪里见过这阵势,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无法作答。
好半天止不住哭,直到左丘氏带着家奴赶到,一听府尹大人要问东皇无及的罪,立即支支吾吾起来:“北坡公爵刚刚去世,头七未过,东皇府尚未有人袭爵授印,吾儿冤枉啊!”
如此一来,此案便问不了罪了,府尹大人无奈之下又只得请示苏先生一番。
“好个奸诈老妇,妄图糊弄本官不成?”府尹大人立即命令左右撤了北坡侯坐席,将东皇无及摁在地上跪着。
既然无人袭爵,这事就好办了!府尹大人也立即写了判决书。
东皇燎为北坡公爵长子,理应继承侯爵之位,现如今身为侯爵罪加一等。
除了要赔偿长孙郭旧重金之外,全府上下皆有护主不周、看护不严之过,杖责二十;左丘氏身为当家主母,有管教不严之过,判监禁一月,罚苦役半年!
邬隆与舞阳几人自然是跪服,高呼府尹大人英明。
东皇燎虽被判三年内病情无好转不得出府,却意外的夺回了本该属于他的袭爵之权。
其实府尹大人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按照这种判法,如果东皇燎当真痴傻,想必不出一年就会死于意外,自然就会由第二继承人袭爵。
到时东皇无及也该懂事了,算起来他还帮了左丘氏的大忙。
“大人!”
左丘氏仍有不服,但刚一开口便被府尹大人喝止:“大胆罪妇左丘氏,你身为公爵夫人,享大满国荣华,受人臣之尊,难道不知皇家尚有后宫不得干政?”
言外之意是妇道人家不得影响公堂判案。
况且府尹大人也没有偏私,只是按律法判处,论起来也没有耽误你争夺家产和爵位。
被他一句话呛住,左丘氏只得怒目而视不敢再发一言。
府尹大人见再无异议,便一拍惊堂木想要退堂。
刚想起身,就听得门外有人高喝一声,府尹大人请留步!
只见二人衣着考究,气宇轩昂,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之中走来。
老的是左丘郎,官拜中枢相,位同三公。年轻人叫左丘刁弋,武将出生,早年随东皇宇讨伐北冰国,灭雪氏一族后回朝当了大将军,协理三军。
这次不用问,东皇燎也知道二人是左丘氏的父亲和弟弟,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怎么可能不调查她全家。
“左丘枢相!”
府尹大人不得不出来相迎,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旁听老者一见他父子二人,也起身行了官礼。
“哦,苏大人也在!”左丘郎回礼,率先抛出话头:“适才我来得晚了,只略略听见了宣判,倒是有一处疑虑,想请教请教二位!”
“左丘枢相请讲!”
左丘郎能把女儿嫁给东皇宇做妾,可不是像花正红一样强行攀附,他本就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靠的便是刚正不阿。这一点正好与东皇宇惺惺相惜。
所以文武百官均要给他三分薄面。
“府尹大人刚刚可是将侯爵身份加在东皇燎身上宣判的?”
“下官乃是以律法规定行事,有何不妥?”
“陛下念及东皇宇灭北国有功,才追封为北坡公,意在封妻荫子。同时更彰显了陛下隆恩,不忘功臣之后,有福泽天下之意。”
左丘郎不愧为中枢相,一句话道出事情原尾,阐明厉害关系。言外之意是你们为了讨好长孙家,却让东皇府一个傻子袭爵,并故意重罚,根本就是将陛下的心血毁于一旦。
府尹大人和苏大人均是十分尴尬,本来想着表面很公正,就算有人发现偏颇也说得过去,却没曾想触了陛下的霉头。
这可是会断送前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