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左丘枢相赐教!”
府尹大人果然是能屈能伸,难怪他能从外放之官升到京城做府尹,立时便礼贤下士,想要揣摩圣意。
“东皇宇七七之期未到,袭爵之事暂且不提,否则就是置东皇侯爵于不孝。至于方才的判罚,只需要将左丘氏从轻处理即可。”
东皇燎痴傻,人尽皆知,罚了全府上下即可了事,无论是百官还是陛下哪里都说的过去。
府尹立即明白要遵从圣意,便笑道:“那就改判左丘氏在亡夫坟前守灵三日,复思己过!”
“如此甚为妥帖!”
得到左丘郎认可,复而改了判决,当下盖了印章封存。
长孙郭旧自然不敢再造次,毕竟中枢相也不比他爹爹官小,即便是太子和枩王都要忌惮三分。
得了判决,左丘郎便吩咐大将军道:“刁弋亲送你姐姐去为北坡公守灵。”
左丘氏虽不愿意,却也不敢忤逆,便朝东皇燎吩咐道:“还不快快随我到你爹灵前尽孝?”
“他一个傻子,你又何必为难他,惹人诟病!”
左丘氏知道父亲极重名誉,心想只能日后再和他计较,便作罢道:“雪奴随我同去吧!”
东皇燎见她摄于左丘郎淫威不敢胁迫自己,忙俯首作揖相送道:“姨娘放心去吧!我自会照顾好弟弟吃饭洗澡!”
左丘氏一怔,本能的厉喝一声:“你说什么?”
这句话在左丘郎听来只是哥哥关心弟弟,但是左丘梅却极为敏感。
左丘郎不禁面色严肃起来:“你干什么?全没有点公爵夫人模样!”
被左丘枢相斥责一声,她立即正色,又不敢与他实情相告,只得拉了弟弟刁弋快走。
东皇燎见左丘梅与弟弟刁弋匆匆离去,也赶忙告别了左丘郎,带着东皇无及赶回东皇府。
“你不是真的要对他动手吧?”
“你认为我是在恐吓?”
“他可是你亲弟弟?”
“可他母亲却不这样认为。”
邬隆原本也没想过这件事会恶始善终,所以他只有闭嘴。
东皇燎又不是佛,也不信佛,他也没有理由对谁以德报怨。
况且他还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若是将自己的弟弟摁在冰水里洗澡,相信没人会觉得奇怪。
除非那个人也干过同样的事。
当晚,整个东皇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大少爷把冰窖里的冰块取了大半,然后把亲弟弟东皇无及带了进去,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在此以后只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
在然后就是全府上下在子时集体出动,去全城请郎中。
“大少爷,小秦氏想见你!”
东皇燎忙了一夜,努力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看见冬歌熟悉的脸,温婉的笑:“小秦氏?她怎么来了?”
他虽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非常清楚。
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小秦氏在也没有来过‘君舞阁’,连同东皇春鸢也被她严令断绝了往来。
冬歌毕竟是从小在府中长大的丫鬟,笑道:“大少爷如今是府中唯一能承袭爵位之人,小秦氏自然是来请罪的!”
“请罪?”
东皇燎明知故问,以东皇宇对廖君舞的宠爱,若不是她俩沆瀣一气,又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将她害死。
“大少爷可不知道,自从你去了老爷灵前尽孝,主母这几天可没少为难她们!”趁着东皇燎起床,她一边整理床被一边说道:“前几日全府上下都再传左丘氏要将他们母女俩赶出府去呢!”
“赶出府?”
东皇燎暗道左丘氏心肠实在是太恶毒了,一边想着将他饿死在东皇宇灵前,一边又对小秦氏和东皇春鸢下手。
看来有些事可以让别人代劳了。
“是啊!昨日二少爷被抓去京兆府,结果只见大少爷安然无恙,不见左丘氏归来,全府上下又再猜,这袭爵之人必定是大少爷无误。”
听了冬歌闲话家常,东皇燎也是五味杂陈,这一府丫鬟与小厮,全都活在别人的世界里,都期盼自己伺候的主子主宰一切,日后好沾光,不被这宅斗连累。
“希望我真的能顺利袭爵吧!”
东皇燎落寞的丢下这句话,冬歌赶紧闭嘴。
乖乖的伺候他更衣,再未说半句话。
直到她将一切工作完成,端上早餐,才试探着问了一句:“小秦氏在门外等……”
“叫她进来吧!”
所幸她没带东皇春鸢来哭鼻子。
如果那样的话,东皇燎也许半个字也不会听她讲。
“地窖里还剩下些冰。”
小秦氏进来后东皇燎一直在用餐,仿佛根本就没看见她进来。
一直到她确认东皇燎真的没有任何话想和自己谈,她才试探性的说了这句她认为最合时宜的。
“你准备用它?”
“最近……几天……有些热,我准备洗个……冰水澡!”
“嗯,是有些热!”
东皇燎的回答让小秦氏心里咯噔一下跌落谷底,她不怨任何人,三年前她就应该猜到有今天。
她还想说点什么的,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直到她屈身行礼退出来时,东皇燎才说了句:“小姨娘年纪大了,洗冰水澡固然能强身健体,却也容易使人伤风感冒,我还是叫昨晚那些郎中先留下来吧!”
“谢谢!”
小秦氏的身影刚消失在君舞阁,冬歌就进来收拾碗筷了。
东皇燎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不得不吃些罢了。
“大少爷刚刚像极了公爵大人咧!看小秦氏那样,可真解气!”
冬歌平常也会嘴碎几句,往常东皇燎是个傻子,总会问个没完。
换作以前他就该问,小秦氏以前什么样呀?
冬歌你气她什么呀?
等等之类的。
而此刻,东皇燎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等她收拾完餐桌,抬头看他时。
那种空洞的表情……
她又看了一次。
仍旧是空洞洞的,就像失去了灵魂。
直到第三次,她突然跪在了东皇燎面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不停的扇自己巴掌,已经红透了他才发话:“姨娘房里贴身的丫鬟好像是叫秋娘吧!”
她答是。
“全城都知道我得了疯癫之症,胞弟年幼,姨娘又去守灵了,也许今晚就有贼惦记咱们东皇府,叫她小心些!”
当晚东皇府失窃,唯左丘氏居住的‘听雪阁’打碎了一盏琉璃,那可是东皇宇从北冰国得胜归来,陛下赏赐的。
还丢了些细软。
同夜,小秦氏洗了冰水澡高烧不止,东皇春鸢整夜守在床前。
他们娘俩完全可以排除嫌疑。
三日之期眨眼便过。
东皇燎特意换了件新衣服,叫了邬先生和舞阳一起用完早膳,带上些金银细软便出发了。
“你这是?”
邬先生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见的不是东皇陵的牌坊,而是挂着‘百花楼’三个字的金漆黑匾。
“我来为雏菊姑娘赎身!”
“赎身?”
邬先生很不可思议,“左丘氏今天回府,你却跑来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这无异于主帅临阵打猎,将大本营主动留给敌人。
“你放心,东皇府现在就是一口热锅,而左丘氏只是一只蚂蚁!”
邬先生不解。
趁他原地思考,东皇燎进了百花楼。
与掌柜的讨价还价甚是繁琐,除了赎金,还要支付每年盈钱,过门礼聘,将一切算清付完,日头都已经西斜了。
东皇燎信誓旦旦上了楼来,刚要推门,雏菊姑娘房内突然响起琴音。
听着琴音,东皇燎有些情不自禁:“落日斜,秋风冷。今日故人来不来,教人窗前立孤影。”
“你总算来了!”
听到东皇燎在门外感概,雏菊急忙开了门,明明就要扑入他怀里,却又骤停在身前。
“这几日他们没为难你吧?”
面对他的关心,雏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前日里长孙公子来过,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说是要找一面免死金牌!”
一听长孙公子来过,东皇燎忙问道:“那我给你的信物可还在?”
“那是自然!”
雏菊摊开小手,将信物递了过来。
东皇燎心想也许放在她身上最为妥当,便道:“你继续帮我收着吧!”
轻轻卷起她的五指,东皇燎一抚她的腰往外走,她陡然哎哟一声惨叫,从东皇燎怀中躲开。
见东皇燎诧异,慌忙解释道:“奴不是有意的。”
青楼女子被人赎身,自然是早就料到身子归了金主,绝不会躲开,显然她是腰上有伤。
东皇燎又怎肯责备她,在前面引路下楼。
“雏菊姑娘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有个少年听了你的琴,陡感人生苦短,立志建功立业,时年便参加科考,榜上有名。”
可真是个幸运的人儿!她感叹一句。又喜不自禁的追问道:“那少年后来如何了?”
无论是谁家姑娘,能嫁给榜上有名的才子,即使未来不那么出色,也是极让人羡慕的。
更何况雏菊曾流落到青楼,哪怕是做妾,也是受了上苍莫大的眷顾。
“同年失去了生母,经受不住沉重的打击,疯了!”
雏菊一怔,喜色顿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是空洞的眼神。就好像死的是她的母亲,疯的是她自己一般。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不疯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猜到了东皇燎在讲他自己的故事。
只是没想到,他就是满京盛传的神童,第一权臣东皇家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