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正僵持着。
突然传来“咕——”的一声异响。
两个人都愣了愣。
方研神色莫名。
叶米难堪的眨眨眼。
“……”
“……”
天!好丢脸!
但是肚子不叫不知道,一叫他就觉得好饿,叶米输人不输阵的直着身子,任凭肚子叫了一声又一声。
方研彻底放弃,弯下腰捂住肚子:“……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这么可爱!
方研扶住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放的老大,眼看着要笑的背过气儿了。
叶米上前几步狠狠捂住方研的嘴,眼睛示意他半夜三更不要笑的太大声,快吵死了。
方研盯着叶米,感受嘴上温热的柔软,慢慢停住了笑,眼眸缓缓暗沉下来,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什么声音,突然张口咬了咬叶米中指内侧的软肉。
“!”
叶米浑身一颤,收回了手,他用力搓着被方研咬过的中指,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
不干净!
方小王八居然咬他?
他是属狗的吗?
对他动手动脚的?!
自从遇到他,他的脸就没凉过!
内心在狂吼,面上淡定的叶米极力搓着手指,任凭绯红一层一层镀上瓷玉的颈。
方研又闷着笑了会儿,才抬眼看过去,夜里他视力极佳,叶米恰好站在昏暗烛火交界处,他一眼就能瞧见那片诱人的红。
隔壁住家的正熟睡着,嗓门儿大的男主人不时穿过墙呼啸的呼噜声。
巷子里一片寂静。
方研不自在的捏捏指骨,抱拳靠着墙,“你想去督检察?”指尖又沉思着敲敲太阳穴,开玩笑的盯着叶米,拖长了嗓音道,“待督检察里面的——”
“可都是朝廷的废人。”
什么?叶米觉得荒谬,德钦帝时候督检察可是专惩戒奸臣处决宦官的地方,什么时候变成了朝廷废人待的地方?朝廷废人,这么说督检察已经变成了幕后的刽子手了?德钦帝时期督检察可是悬在朝臣颈项的一把刀,放在幕后,简直阴险,也过于大材小用。
叶米的思绪被黑马不耐烦的一拱乱了大片。
黑马拱的他往前冲了几步,差点撞方研怀里。
两人转头一看,黑马正歪着脑袋用溜圆的眼睛瞧着他们,马蹄急躁的蹬着地上的土,尾巴尖都透出一股烦躁感。
“这黑不溜秋玩意儿,你都不喂它吃饭的?”叶米看着黑马主人。
黑马主人一脸似笑非笑:“我倒是想啊,可怜我刚刚想起它还没吃饭,某人就骑着它跑了。”
“……”
“哦对了,”黑马主人走上前解了拴住它的绳索,“他有名字,叫不溜秋。”
“……”
这名字,还真是绝了。
方研牵着不溜秋往东走了一截,回头看他,笑问:“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
叶米忍了忍,刚想骂他有病,就听他说了下半句。
“夜寒天凉,更深露重,小爷也恰巧一人,何不一同去饱餐一顿?”
叶米看着那双含笑的眼,只觉得他此时此刻又与德钦不大相像,想到德钦,他心情又不好起来。
叶米在内心深处摇头,他不会去的。
——
等置身温暖的酒家小店内,叶米发现自己脸好肿。
但方研那双含情目朝他看过来时,叶米躲闪着避开这目光,默默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灯火遮掩住心口涌动的波澜。
不溜秋在酒家马厩里面高兴的吃草,方研好像与店家熟识已久,正你来我往的商议着多拿几瓶酒。
渝州安逸极了,夜晚的月亮都是温润的,这家店位置极好,夜里也能瞧见碧波荡漾的湖,几只不休憩的鱼儿游着游着就撞在了一起,照理说这里美好的让人流连忘返,可叶米在这样的夜里,只想回到西祥寺。
可现在还不到那时候,叶米想着,脸上神情冷漠的不像凡人。
他一向惯于压抑自己,把关于情感的,必须去做的,像收拾东西一样,一项一项整理放好,然后彻底锁入箱子里。
突然有人拿起瓷碗碰了下他的,发出“叮”的脆响。
方研在对面坐下来,向他晃了晃瓷碗,弯着眼睛看起来心情很好。
叶米像刚刚回神,蹙眉:“你做什么?”
方研拍开酒坛的封泥,笑道,“皱眉做什么?小哥儿看起来有烦心事儿啊?不妨说来听听。”
他举着碗,见叶米不应声也不尴尬,自个儿一口闷了好酒。
刚拿酒上来的店家肉疼的喊:“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能不能品着喝?”
方研笑骂:“小爷花了银子的!你那酒窖里的酒还少吗?小爷喝自己花钱买的酒,你瞧着难道也心疼?”
“哎呦!你不珍惜这好酒啊!”店家犹豫站在桌边,怀里抱着几坛酒也不放桌上,都不想卖给这方小爷了。
“拿来!”方研劈手就夺了过来,还回头数落了一般,“你这样可不行,你这可是酒家,回回卖酒你都心疼,那你可不得猝死?”
店家憋红了脸,看样子还想说点儿什么,方研不耐烦的一挥手,就讪讪的下去了。
叶米吹吹茶盏里的浮叶,撩起眼皮看了眼方研,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进门不带眼睛不看牌匾就横冲直撞的方小王八,
“这家是食肆。”
意料之中方小王八毫不尴尬,甚至还短促的笑了几声,“小爷知道,”
“……”
故意引他开口?
“小爷给你瞧瞧这梵城的宝贝。”方研动作轻柔的解开坛口的绳,还没完全揭开,叶米就闻见了清淡的幽香,乍一闻像醇厚的蜜糕一口回味无穷,可又不像蜜糕多来几口便会腻,再一细嗅就仿佛隔着一座远山,一湾月河,一层秋纱,游荡过来的味儿曲折着飘进人怀里。
“什么酒?”
叶米挑了挑眉,好奇的前倾身子。
“挽月纱。”
坛口完全揭开,一层又一层幽香争抢着涌出来,很快整个酒家都遍布这股香,后院儿里的店家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女儿家的名字。”叶米低低叹息一声。
“是,”方研往碗里倒酒,解释着说起挽月纱的由来,“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传说梵城出了一位奇女子,这女子什么都会,文武双全,她母亲想让她相夫教子,可她偏偏要去行军打仗,母亲不肯,以死相逼也没能挽回女子的决心,后来——”方研抿了口酒,皱起眉,“后来,这母亲就为她女儿酿了这坛酒,埋在土里十几年之久,女儿成了将军回来,只瞧见家里树下一具枯骨。这坛酒就叫挽月纱。”
叶米正专注着,就听方研话音一转,“这酒由渝州一带起,一坛值千金,今儿小爷为了你,可是破费啦。”
叶米眉心一跳,不自然的端起碗尝了一口,顿时就被辛辣刺激呛了个仰倒,“咳!咳咳咳!”
方研大笑起来,“这酒啊,应该这样喝!”说完一口闷了一碗,抹了嘴角笑,“行军打仗嘛,酒是要暖身子的,自然越辛辣越好。
老赖!菜好了没?”
叶米注视着方研,从来没有此刻感受到心脏的搏动,怎么会看着人的笑颜心就慌慌的像在打鼓?
他盯着方研,像审视着自己不该有的情绪,他又冷漠的开口:“我们才刚刚认识不到几个时辰,”
像在提醒他,又像警示自己。
叶米又咽了口这辛辣的酒,抬眼准备把余下的话说完,就看进了方研的眸里。
含情眼啊朦胧着,表情却异常凶狠,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如此反常,方研烦躁的舔舔唇角,将叶米的名字放在嘴边来回嚼的叶米脸泛红,才低笑一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因果轮回,自有报应?”
他独自灌下一坛酒,末了抬眼仔细看着叶米,眼神像是要在叶米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看的叶米心惊肉跳,才缓缓开口,
“小爷一见到你,满脑子就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