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恒只得留下陪着单单在沙发上看电视,心不在焉地等待着衣服烘干。
“单单,咋不见你爸妈呢?”
单单转头看看桑恒纳闷的表情,又瘪了下唇。“哎,员工都有双休,就老板没有,可怜的我,天天与吴阿姨相依为命咯。呵呵。”说着摇摇头。
桑恒饶有兴致地说。“我觉着吧,凭你家的条件,读个好点的学校没困难的呀,怎么迁就于天宝中学了?”
单单猛然笑起来,把遥控器往玻璃钢的茶几上一搁,转过头来却都转一脸严肃。
“学校到处都有,而像你这么傻的木头,却只有天宝中学才有啊。”说着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桑恒顿时找不到回应的词语,只得傻傻地呆住,也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生气。“切,你才是个傻妞,纯正的。”
抬头望望墙上的壁钟,指向了10点的位置。意识到来不及了,收敛了聊天的随便,刻板而急促地说:“单单,我该走了。”
单单也抬头看看壁钟,再望望窗外,雨水依然像是粗线般的坠落下来。拍在地上,溅起一摊摊水花。远处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在车灯的照耀下,折射出浅浅的光亮。
回头看看桑恒。“再呆一会吧,现在的雨还大着呢。”
桑恒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不了,我还有急事儿。”
单单看桑恒去意已定,便不好再挽留下去。“吴阿姨,衣服好了没有?”
吴阿姨从洗衣室里出来,手上挎着桑恒的衣服。“刚烘干了。”
桑恒接过衣服,往卫生间里去。
单单取过沙发另一头的包包,拉开拉链拿出皮包,数了一千块钱。
换好衣服的桑恒出来,单单便把钱递给了他。
桑恒笑着。“我借你的啊,我会尽快还你的。”
揣在包里,往外赶去。“单单再见,阿姨再见。”
“诶……桑……”单单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桑恒已经冲出门去。
门外的雨还是没有减小,一层层的雨幕被风吹得扭曲,看看这样混沌的世界,桑恒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向前奔去,脚下踏起一摊摊的水花。
“桑恒,桑恒。”声音被雨水吞食得只剩下了一半。
回头看时发现单单撑着伞过来,左手还拿着一支伞。“你这人真是的,阿姨洗衣服不费劲的啊?”
递过伞攥在桑恒手里,捏捏他的衣服。“嗯,还不是太湿。”
“谢谢啊,伞有空还你。”撑着伞便要跑。
单单有些诧异的时候,人已经踏浪走了老远了。
“桑恒,明天我们去游乐……”
后面的字眼越来越遥远,已经消失在稀里哗啦的雨声里面。
“游乐园,怎么办才好,钱是人家给的,不能不去。但不是答应晓破去动物园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他一边问自己,一边飞快的往前奔去。
楼道上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塑料袋,果皮,瓶子,各种各样的垃圾四处都是。狭窄的楼梯上面,是一捆交织的电线,黑漆漆的缠绕在一起,年久失修。一看便有火灾的危险。消火栓的门也吊在框上,里面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和外表褪色的水带触目惊心。桑恒没工夫看得更仔细,便匆匆跑上楼去,敲敲门,没人开门。
“晓破,晓破。”没人应答。
等了好久,没人理会,无奈的提着伞返回。“晓破,你上哪去了?”
快到中午,雨已经停了下来。天空中贴着几朵浅灰色的断云,略微干净的城市透出新鲜的寒冷
晓破小心的把新买的手机放进了袋子里,走出商场,往妈妈的住处走去。
周末里,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涌来涌去,车子总是日复一日地撕扯着属于现代文明特有的喧嚣。
晓破僵硬地往前面走着,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玩具。
眼前是一栋二十层楼的房子,每层楼的阳台上都晾着花哨的衣服,种着各种盆景。铝合金窗子里面,透出鲜艳的帘子。
晓破觉得这种布置一看就比自家的要好,还要好得多。低下头,往楼道里走去。
进了电梯,电梯里面贴满了各种医院不孕不育的小广告,和一些开锁办证的涂鸦。
晓破呼了口气,按下那个快要凹下去的8。
确定了眼前的数字是8—3,把手机挂在左手上,敲敲门,等着有人来开门。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了。她低头看才发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左手把着门,右手上拿着一个电动玩具车,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晓破。
晓破注视眼前这个小孩,身上穿着黑色的小棉袄,蓝色的牛仔裤。头上还带着一个红色的羊绒帽。她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却怎么也没有一丝的喜爱,反而在心中产生一股嫉妒与仇恨,堵在胸口,快要溢了出来。
过了一分钟左右,小孩还是瞪着他圆而透亮的眼睛,晓破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小宝,谁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宝顺着声音回头看看,便跑了过去。
中年男子抱着小宝,走了过来。看见晓破,不再微笑。
男子把门完全打开,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进来吧。”
屋子里面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井然有序。暖气开着,也十分温暖。
进屋后的彼此都是一阵沉默,晓破只是拘谨的站着,提着那个盒子。
“我,妈呢?”
男子本来逗着小孩,听见晓破的声音,抬起头看着晓破。
“买菜去了”没有多说,继续陪着孩子推车。
看着眼前温馨的父子,晓破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像憋在深海里,快要喘不过气来。眼泪全都跑到了眼眶口,痒痒的,只需要一个哈欠就能放肆地喷涌出来。
真希望有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不久刘玉回来了,打开门,把菜搁在鞋柜上,准备拿鞋。抬头时却看见晓破正看着她。
她愣住了,看着晓破,什么话也没说。
“你的手机,我丢了,这是给你新买的。”说着把袋子搁在茶几上。
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走过来,取出盒子看着晓破。
“你买的?”
晓破看着她,没有一丝好久不见的温馨和高兴。只是麻木的吱出两个字。“是的。”
刘玉看着晓破,好像有好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傻傻的呆住。
在地上推着玩具的孩子叫起来。“妈妈。”
“诶,小宝,饿了吗?妈妈马上就做饭了啊。”露出满脸的笑容。
说完看看晓破。“中午吃了饭再走吧。”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也转头看了看晓破。
晓破冷冷的说。“不了,我现在就走。”说着便往门口方向走去。
砰——门被死死地摔了过来,沉闷的响声触得耳膜发震。站在门口,晓破眼泪唰唰的就流了下来。一颗颗的拍在僵硬的水泥地上。
为什么妈妈只给那个孩子温暖,却对自己这么残忍?为什么他们家里温馨和睦,自己家却只能支离破碎?
潮湿的眼泪,长满了长长的根须,一厘米,一厘米的往绝望里延伸。
走在来时的路上,一直流泪,一直流泪,仿佛已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晓破,晓破。”
晓破的妈妈追了过来。“晓破,你等等。”
晓破转过身来,抹抹眼泪,抽泣着,看着妈妈。
“妈妈。”飞奔过去,抱着了刘玉,泪流满面。
“孩子,是妈妈不好。”刘玉紧紧抱着晓破。
“晓破,这五百块你拿着。”说着从包里掏出五百块。“你也知道,现在你弟弟上幼儿园需要用钱,妈妈工作也不稳定,所以这五……”
晓破看看她手上的钱,再看看刘玉脸上貌似委屈的表情。
“原来你追出来就是这样来可怜我的?”泪水又一次流出来,湿了清晰的脸庞。
“我,我不是可怜你。”刘玉忙着解释。
晓破看看刘玉那张脸,没有说话,挣开她的手臂。哭泣着偷逃走了。
“晓破,晓破——”
晓破飞快的跑着,在那永无休止的喧嚣里,被轰轰烈烈的淹没。刘玉看着那车水马龙的远方,沉默许久。
“原谅我,晓破。”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新的一年又将在寒冷的冬天里到来。接下来的春天是否意味着一个循环的开始,或者是还是迷茫和苦痛的重生?花儿开在去年的落红上,是一年一年无奈的更替。泪水掉进深潭里,是悲伤和孤独的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