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叮咚的倾诉,在海的眼里是较弱无力的呜咽;大海豪壮的咆哮,在小溪眼里是遥不可及的奢求。或许富足的孩子,永远都无法理解贫穷的挣扎吧。
新的黎明划开了一个新的白昼,冬天的天空上,满是浅灰色的浓云,笼罩在头顶上。四周的空气是越来越寒冷了,骑在车上的桑恒不自觉地搓着双手,然后呵出一口纯白色的雾气。
道旁的黄葛树,干枯的枝干肮脏得面目狰狞,几片黑色的树叶,残留在枝头,表示着他们的坚强。
快过年了,树干上吊着彩色的灯笼。漆黑的树皮,和着大红,甚是难看。一阵风吹过来,城市的灰尘,贴在脸上。
“星期四,今天是星期四,晓破,我该怎么办?” 桑恒问自己,不断地问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云和骑了过来:“木头。”
桑恒转过头来。
“呵呵,我看你真成木头了。怎么的,心不在焉。”
“云和,你有钱吗。”桑恒神情急切。
这句话像是子弹般飞过来,让云和毫无准备。瞬时有些诧异
“啊?钱?哦,怎么,要多少?”
桑恒转过头看着前方,从龙头上腾出右手,竖起食指。
“一百?嗯……可以。”
桑恒转过头来,笑笑说。“云和,是一千。”
云和睁大的眼睛,两颗瞳孔像是黑色的弹珠。“一千?”
桑恒点点头,并没有回头看云和。
“呃……什么时候要?”
“周六。”
“呃……对不起啊,真没办法。”云和有些低沉的说。
桑恒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呵呵,好兄弟,没事,真没事”
云和抬起头来摔过一个拳头。“嘿,敢情你是在考验我呀?”
桑恒突然笑得不能自已。“哈哈,没有啦。”
云和也对着他傻笑起来,桑恒趁势跑得老远。“嘿,小子,迟到啦。”
“等等,小样。”
两个身影,两段华美的青春,向前轰轰烈烈的奔去,看不见一丝的悲伤和无奈。那时,谁还会去理会,那时真实,还是假装。
早读的时间,整个教室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嘈杂声。朗读课文的,侃天的都在这间教室里活跃着喉咙。
晓破做到了桑恒的旁边,桑恒反而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木头,怎么样了。”
桑恒看着晓破期待的眼神,像是一段吉他弦,稍微一碰就会反应出巨大的回响。
“嗯,放心吧,明天晚上,交到你手上。”
晓破对着他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是相信你的,木头,只相信你。
桑恒呆在那里,没有心思读书:晓破,一千块,晓破,一千块,这两个词语在他的脑袋里跌跌撞撞,也找不到出口。
一天过去了,这个星期四,晓破的星期四,桑恒的星期四。就这样在彼此的生命里一去不复返了。
桑恒还是躺在沙发上,许岑菲依然在厨房里忙着,桑宽伦坐在他的旁边,看着电视。桑恒偶尔转过头去看看老爸,也不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挣扎了几次,才终于拗开嘴。“爸,能给我点钱吗?”
桑宽伦没有转头,只是按着遥控器。“是为了邹晓破吧,听你妈说了,不行。”
“为什么,晓破有困难,你们为什么……”
“我虽然不觉得邹晓破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孩子用钱不能不明不白,告诉我她要干什么?”
桑恒仿佛看到一条地道里终于看见一丝的光亮。但是他确实不知道晓破要干什么。
“她,家里有困难。”
桑宽伦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突然严肃下来。“撒谎!”
桑恒顿时怔住了,绷紧了神经,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家能有什么困难,老爸是工程师,天天过得灯红酒绿。”
桑恒有些不服气。“可是,那是她爸的,不是他的。”
许岑菲站在厨房门口,抛出这样像辣椒一样的话语:“我不信她亲爸还能叫她饿死,恒儿,你过分了。最好你别说你喜欢她!”
“我,我,我”桑恒突然没有话可以回答。失落的摊在沙发上。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不相信晓破就算了,还不相信我?”眼泪静悄悄湿润了眼眸。
许岑菲,桑宽伦认为这是成长路上的患得患失,也没有再多做理会。
那些成长的悲喜无常,那些沉重的低叹怅痛。有多少人会驻足观看,又有多少人会心领神会?也许只有矛盾和争执才是这段道路的主旋律。
又是一个晚上,红色的灯笼发出血色的微光,照得这些阴森的黄葛树有几分淡淡的喜庆。晓破家的楼下,依然是那个漆黑的门口外,两个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晓破,对不起。我没有……”
晓破看着单车上寞落得的桑恒,那难过的神态,让她有些怜悯。她知道,这不是桑恒的错。“没有,就,算了。”
桑恒看着晓破的脸上还是一脸笑容,再想想她对自己的期望。有些惭愧,但始终不知道能说什么,能解释什么。
“好了,我回家了。”
桑恒看着那个轮廓淹没在漆黑的楼道里,仿佛带着一丝的悲伤和并不完美的掩饰。他手握着龙头,捏的快要将骨节陷进去。在寒冷中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踩动踏板,独自向漫长漆黑的前方奔去。
走到岔路口时,想起了多日未一起回家的蒙单单。
突然引起心中一阵激灵:单单,单单肯定可以的。
用力踏着踏板,飞快地向前奔去。
“妈,我回来了。”还没等到屋里的回应,便扔下挎包,冲进卧室里去。
拿起电话,拨通了单单家的座机。又谨慎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嘴,生怕被爸妈听见。
蒙单单家的保姆接通了电话。
“喂。”
“喂,阿姨,你好,拜托给我接通一下单单……”
电话递给了蒙单单。
“喂?”
“嗯,单单,我有事求你帮忙,你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块?”
“啊,一千块。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晓……不不,是我有急用。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嗯……那好吧,没问题。明天早上给你。”单单爽快的答应了桑恒。
“能不能今天!”
“啊?今天,太晚了吧。”蒙单单有些诧异。
“呃,好吧,明天早上八点,我到你家去啊。拜。”
“嗯。好,星期天我们……”
嘟嘟嘟,桑恒已经挂断了。
也许只有这片汪洋可以灌溉干涸的小溪了吧,桑恒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拿起电话给晓破拨了过去,那边却一直无人接听。
桑恒决定明天九点把钱转交过去。
第二天的清晨下起了雨,整个肮脏的城市又在雨水中沐浴重生。桑恒七点半就起了床,没注意下雨了,匆忙地跑出门去。
淅沥的雨水,有着冬天特有的冰凉,将整个人淋湿得彻彻底底。桑恒为了赶时间,也懒得再回去拿伞。飞奔的脚步,踏起一片片雨水,向着四面迸溅开去。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建筑,只知道马路上的车流从白幕里插出来,又匆忙地插进白茫茫的雨幕中去,制造者嘈杂的声音,让整个城市还不至于死去。
到了别墅区,问了问路才找到蒙单单的家。
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太太。脸上凹陷的皱纹格外明显,身前围着白色的围裙,一看便知是保姆。
她看着桑恒湿透的身体和脚下打湿的地毯,甚是惊异。
“你是?”一口标准的四川话。
“阿姨,我是来找单单的。”
“哦,你好,请进。”
推开门,富丽堂皇的装修映入眼帘。旋转地阁楼梯,半透明的玄关,精致绚烂的壁纸,苏杭丝绸的窗帘。每一处都令桑恒暗自惊叹。
“单单还在睡觉哦,我去叫她。”阿姨正要走进去,发现桑恒湿淋淋的身体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阿姨会心一笑。“你这娃儿,怎么回事嘛。要不你进来洗个澡嘛,家里有很多客用衣,我把衣服给你洗了。”
“哦,谢谢阿姨,不用了,我就站着。我找单单有事,马上就走。”
阿姨看着他又笑了笑,朝着楼上叫了声。“单单,有人找。”
声音在宽阔房间里盘旋着,飞到了楼上。
“来了。”她身穿着粉红色的冬棉睡衣,拿着发卡弄头发,走下楼道时看见门口桑恒时,不禁两眼一瞪。
“啊,桑恒,你这是?”
“没,没事。”桑恒忙解释道。
“你倒是进屋啊,叫阿姨给你把衣服洗了去,一会便能烘干。”蒙单单跑过来,摸摸他的衣服。厚厚的夹克,都吸满了水。
“不了,不了。我马上就走。”桑恒忙这推脱。
“你今个进不进?不进,姐就不给了啊。”瘪下嘴,拉着桑恒的手臂拼命往里拽。
阿姨笑了。“同学,你就进来嘛。”
桑恒看看阿姨,看看蒙单单脸上的笑容。不敢再说拒绝。“嗯,那我就呆一会会啊。”
蒙单单突然大笑起来。“哈哈。你别自恋了啊,姐本也没打算留你多久。”
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看着蒙单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便对她说:“瞧这衣服多大啊。”
蒙单单转过头来看着桑恒,突然又笑起来。“这是我爸招待贵宾用的,你是贵宾吗?呵呵,你是个债主啊!”
桑恒会心笑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