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晔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一边渴望着与恋人相见,一边又害怕,望而却步,内心两厢矛盾,竟如一条长蛇紧贴肌肤缠绕盘旋,浑身的不自在,终究恐惧的感觉压倒了一切,他坐倒在床边,继而半躺下,仰面直视苍茫一片的天花板,不再言语,不再思考,任凭手机的铃声叫唤个没完。
至于内心深处究竟在恐惧着些什么东西,他也说不上来。
是害怕自己也感染非典吗?也许有吧,但不全是,如果真的害怕,早先也不至于自告奋勇挺进小龙山医院。
是害怕自己不得不告诉她隔离期将要再度延长吗?也许也有吧,她一定会为此追根问底,并担惊受怕好一阵子。但是,话说回来,要自己执意避而不见,效果可能适得其反,更容易让她浮想联翩,毕竟,不可预见的后果远比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就似深海,又似宇宙,无边深邃,捉摸不透。
那究竟是什么呢?
蓉儿在矮墙边守了好久好久,直到夕阳西下时,才黯然离去。他在窗边望着她略显憔悴的背影,内心莫名心痛,好几次,当她披肩的秀发拂动,若有似无的要回过头来时,他都想要冲出阳台,大声的呼喊,留住爱情的脚步。
可是,都失败了。
蓉儿脚下的马路像是铁轨一样长,挟着她与孤独,向远方行驰。夕阳金辉散尽,地平线上的背景板逐渐为凄淡的灰黑色所取代时,她也彻底从他的视野里消逝不见了,好像就是那么一下子的过程,从有到无,转瞬即逝。
“你为什么要躲着她?”阳台上,小坡仍在弹着吉他,他没有抬头,冷冷的语气,与此刻正演奏着的忧伤旋律稍显映衬。
“我……”吴晔无以回答,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你不想让她担心。”
“也许吧。”吴晔说完叹了一口气。
“你可能更害怕她受伤。”
“这话怎么说?”
“你也知道,即使是约定的时间到了,你也出不了这堵墙,你想长痛不如短痛。”小坡说完时,曲子也就此结尾,他放下吉他,目视远方。
“那不是倒过来了吗,我要是一直不见,可能蓉儿她痛苦的时间会更长些。”
“不,你心里知道,你不能出去,她就一定会进来,到时候,只会更加撕心裂肺。”小坡没有看吴晔,仍望着蓉儿消逝的那个方向。
“你这么说我懂了,与其如此,不如直接不见,让蓉儿也无从寻觅,假如万幸,到时候我还能再还她一个惊喜。”
“难道不是吗?”小坡又抱起吉他,没有弹,接着说道,“而且,你也害怕,她如此奋不顾身,真的进来,你会伤害到她。”
“我……可能是吧。”吴晔的表情显得有些难受。
“你是真的爱她。”
吴晔没有回答,低头沉思不语。
小坡抱起吉他,弹一首欢快的曲子,音毕,他接着问道:“听过这曲子吗?”
“嗯,是《卡农》。”
“欢快吗?”
“嗯,可我此刻的心情并不欢快。”
“那你可曾知道,《卡农》的背景故事。”
“不知道。”吴晔转过头来,望着小坡,摇摇头。
“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剧,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那为什么听上去旋律是欢快的,哪怕有些许的忧伤,也是淡淡的。”
“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快乐的。”
“你这,难道悲剧也快乐吗?”
“也是快乐。”
吴晔有些愕然。
小坡继续说道:“看看《美丽人生》,也许你就会懂。”
“电影吗?”
“嗯。”
……
晚上,吴晔托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为自己借一盘《美丽人生》的CD,碟片放进步步高DVD机时,发出“呼呼”的高速转动声,美好的画卷也在电视屏幕上一并展开。
圭多与多拉的爱情故事,浪漫甜蜜,一时便深深吸引住了吴晔。
同样偶然的邂逅,一见钟情,之后,圭多千方百计的设计着巧合,让每一次相遇都像是上天注定好的一般,他幽默生动,富有情趣,总能博得多拉一笑,最终也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如此的半程剧情让吴晔深深代入其中,勾起他与蓉儿相恋往事种种。
之后,风云突变,**席卷欧洲,圭多与儿子因为犹太人血统,被投入到集中营,多拉为爱只身赴险,也甘愿一同前往。
这本是一场苦难的浩劫,且漫长到望不见尽头,但圭多生性开朗乐观,他用另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的鞭挞,继续书写着他与多拉的爱情故事,且完好的保存着他们爱情的果实——儿子约叔华。他为了不让孩提的内心受伤,费尽千辛万苦,让他相信这场灾难只是一场考验人的游戏,哪怕是最后慨慷激昂的赴死,也是从容而又搞笑,夸张的大踏起正步,将游戏的本质在儿子面前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完时,吴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似乎明白了小坡说过的话。
“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快乐的。”
快乐的东西,哪怕是跌入凡尘,哪怕是陷入淤泥,哪怕是坠入深渊,且不论是战火的动荡年代,又或是苦难的灾祸岁月,他的本质,仍是快乐的,他在人们食不果腹时充当精神食粮,也让人们对生活满是绝望时重拾新生希望。那么,我们又还有什么理由,用悲观消极的态度去面对他呢?
这时,吴晔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是蓉儿发来的:
“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一起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