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龙山医院的日子,简易到了极致,宿舍与病房,两点一线,看似乏味,却有着天壤地别的感受,好似在北极与南极间穿梭,不经意间便已趟游全世界。
病房的工作紧张而又刺激,ICU本就是一个与死神争分夺秒的修罗场,如今又要穿上笨重的防护服与病毒搏杀,更显困难,尤其是那该死的护目镜,经常不过个把小时,便已积起厚厚的一阵雾气,再想看点什么,再想干点什么,都是难上加难,让人不禁想起童年时那堆到过膝的积雪,感觉似在其间行走,步履蹒跚。
这样的战斗一般持续在6-8个小时,期间不能吃喝,也无法排泄,直到换岗的人进场,方能得以解脱。大家会有序的撤离到半污染区,按步骤规矩的刷手,脱下部分防护装备,然后再是清洁区,把剩余的盔甲全部卸下,大多数时候,还要用消毒水清洁口腔、鼻腔,刺激的味道有些难受,却也不得不做。
不过,比起汗流浃背,浑身通透,仍要负重前行的感觉,一身轻松着实不错,要再上下冲洗一番,饮两听冰镇的可乐,更是沁人心脾,有如在三伏天就着冰镇酸梅汁,笑看窗外雷雨骤降。
回到宿舍,生活重归宁静、安逸,竟也能让人感觉到可怕,吃喝自有人配送,上网、看书、打电子游戏,都无不可,但也仅此而已,原则上只要不出院区都是可以,但也没人愿意在小龙山医院里乱跑,这边到处都充斥着非典的阴影,窜门与别人谈天说地,虽没如此条条框框的限制,却也无人愿意,都宁可将自己隔离在小小的房间里,哪怕天边春光明媚,也宁做一颗不挪步的植物,静静的享受光合作用,静静的坐守百年孤独。
好在还有一个对铺的舍友,吴晔的舍友早先在归程火车上便已碰过面,是千里迢迢赶往北京支援的“齐小坡”。刚推门进宿舍时,这家伙正在练习穿脱隔离衣,桌边的收音机里还正播放着杰伦的《龙拳》,他边练边唱,还边手舞足蹈着,裹得厚厚一身,像个宇航员似的在月球表面蹦蹦哒哒,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吴晔没忍住终笑了出来,他却毫不理会,自得其乐。也难怪这家伙本不爱搭理人,说他清高倒不是,要求他帮点忙什么的从不推脱,但也不会和你多说一句无关的废话,有事没事,就爱独自坐阳台上抱着心爱的吉他边弹边唱,休息日能从天亮唱到天黑,其中有一些经典传唱的港台老歌,也有一些吴晔不曾听到过的,问起来,他只说是自己瞎编乱弹的,世间再无雷同的曲子,不过听起来确也是不错,想着要与蓉儿分享,吴晔便偷偷的给他录上几小段。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吴晔刚从一线退回宿舍,突然接到刘林打来的电话,说是自己培训结束,也已投身一线,刚跟车送了个病人到小龙山医院,还托司机随身帮捎了封信笺过来,正搁在外接传达室消毒处理,要他过会就去收取。
吴晔想要见见兄弟,刘林只说免了,自己这边活还很多,没法多逗留片刻,马上要启程去接送下一个病人,都是争分夺秒的大事,容不得半点懈怠。他还说自己的驻地就在小龙山镇上,离这边不远,要吴晔缺点什么,自己可以托人帮忙去镇上采购,一并帮着送到。
刘林刚挂电话,小坡推门进来,他甩手将一封粉红色的信笺扔到吴晔床上。
“你的信。”
说完,他开了瓶“每日C果汁”,饮上几口,又抱起吉他,开启新一轮的弹唱。
吴晔举起信笺,看寄出人写着蓉儿的名字,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撕破头端的贴条,一张精美的信纸从里头滑落出来,准确无误的被他捧在手掌心。
“你女朋友写给你的?”小坡竟然不弹了,低声问道。
“嗯。
“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半年了。”
“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话嘎然中止,小坡抱起心爱的吉他,也弹唱起李琛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