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晔原本和蓉儿约定好周末聚餐,却因为科室的年夜饭而被推迟。
酒席间,护士长又叫嚣着要玩每年的老游戏——认护士。大致就是护士长指定一个个护士姐妹,站主任面前,要主任分别念出她们的名字。
如果正确作答,小姑娘会敬酒一杯,反之则是主任罚酒一杯。
这游戏好似在医护聚餐时玩得乐此不疲,ICU独家出品的版本,却是难度最高的地狱模式。这里护士数量本就多,加之工作辛苦,周转得也快,平时还口罩蒙脸,蓝帽加冠,忽的一个个站你跟前就要你唤上她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像是走马观花,虽风情万种,却难解其缘。
好在吴老记性极好,过往每年只消提前做一点功课,游戏也算能玩转得游刃有余,唯独今年不同以往,他像是被整了个措手不及,又像内心总有别样东西牵袢着似的,完全不在状态,连好些老面孔都记不太清了。
酒过三巡,吴老微微醉熏,眼神中尽是迷茫,眼看唐僧肉就要被一众小妖精给夺食,还是王总及时站了出来,七进七出,大杀四方,力挑护士长手下十几员虎将,才救师父于危难之间。
散席以后,人群里,吴老悄悄喊住吴晔,问最近是否已有意中人,吴晔当时一惊,老师近期常驻广东,没想还能法眼通天,洞察自己心机,便只得坦白。
吴老又问是席间哪个姑娘,要是真心实意,对方又恰名花无主,自己可以帮着撮合,吴晔这才道老师有些喝高,只答有缘人不在此处。吴老会意的笑笑,拍拍他的手臂,告诉他务必珍惜缘分,最近看多生离死别,才道幸福来之不易。
老师似话中有话,吴晔再想追问老师最近宝山市的近况,没想他倦意迸发,合眼便要睡去,吴晔和王总一把稳住,叫了的士把老师送回小区。
小汽车嘀嘀嘀,开进小区前刚巧飘过京华师范大学,吴晔送过老师,便趁此良机,溜去校园走走。走着走着,不经意就被那回忆引路,再来到那条曾尾随过蓉儿的小道,默然回首,原来那晚本是自己多心了,但他想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会像是贪婪的葛朗台一般斤斤计较。
再往前漫步一阵,停在一片空阔的大草坪上,抬头远望,前方就是蓉儿居住的宿舍楼,灯火通明。此刻,某一层某一间其中的她,是否内心也正在惦念着自己呢。
他思念的触须一格格的来回搜寻着。
有时候,缘,妙不可言,在那一片最闪耀的圣土上,女神也正驻足于此,欣赏着他内心最浮躁的牵袢。
远远的,他看见她嘴角上浮,勾起美丽的月半弯,为她的美所沉醉,也不经意的笑起来。
他用右手点点自己胸口,之后食指放在太阳穴上轻轻转动,再指向她,用哑语表达出“我想念你”的手势。
她为这份惊喜感动,笑得愈发灿烂,只见她随后也做了一通手势,但楼下的他在哑语手册上尚未学到这等段位,大概猜测也是想念对方的意思,于是便做了一通“我理解了”的手势,她笑着点头,表示许可。
天气实在太冷,蓉儿最后仍是没有下来陪伴,吴晔再见到她,已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在原先约定好的那家餐厅。
由于彼此过往已见过数面,所以相认也不需要再约定好穿什么什么颜色的衣服和裤子,带什么什么稀奇古怪的装备。蓉儿还是穿着那件粉色妮子大衣,换了一条崭新的牛仔裤,显得双腿更长了,还画了浅浅的淡妆,头发也像是被飘柔精心打理过的样子,越加自信满满的感觉。
与蓉儿并肩而来的,还有短发的小娴,进来餐厅,反而走在了蓉儿的前面。
靠窗口最里排的座位,她俩并排坐吴晔对面,小娴把正对的位置让给了蓉儿,她则是坐在靠走道的一侧。
今天的主题餐是吃火锅,至于为什么要吃火锅,都是刘林策划好的剧本,一来冬天太冷,热腾腾的火锅本就是出外就餐的上选,再者吃火锅要下锅,煮沸,捞菜,调酱,学问多,男生能表现的机会自然也多。
吃饭的时候,一行三人最开始交流了一些考研的心得故事,毕竟,这是大家最初的联系点,后面发言最多的还是小娴,这姑娘伶牙俐齿,几乎就是个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问吴晔几几年出生的啊,老家住在哪里啊,以后有没有意向留在北京发展啊,简直无孔不入,吴晔想要让她去向病人采集病史,没准细致得能和王总有得一拼。
蓉儿话倒不多,而且说话声音也很轻,好多时候看似漫不经心的三两句,都淹没在火锅滚滚的热腾之中。但她全程都挂着笑意,好似陪笑才是她今天饰演的主戏份。
饭过半餐,吴晔按刘林的叮咛,偷偷跑去吧台结账,尽量不要砍价还价,出手务必落落大方,然后要点小礼品什么的赠予对方,没想两姑娘早已趁着上厕所的机会,付过钱。结束时吴晔说这次理应自己来请客,她们死活不肯答应,说当时不是说得清清楚楚,这是她俩出于感谢才答应赴的宴,强拗不过,也便不再勉强。
吃过饭,小娴说她俩原本约好下午要去逛街来着,问吴晔是否有意同行。吴晔随便支吾两句不知所以然,下午原本也是没议程安排,只是一个大男人陪着两个姑娘逛街好似有些奇怪,路人会不会想,究竟是她们领着自己,还是自己带着两姑娘。蓉儿当时就噗嗤笑出了声,小娴嫌弃的扭扭头,说爱跟不跟,拉着蓉儿就一路朝南。也不知怎得,浑身不听使唤,吴晔随后跟了上去,他突然想起路子前些天说刘林像只听话的哈巴狗一样跟着去遛弯,好似也在说自己的感觉,不过回头想想,其实路子他自个也是这副德行,恋爱病毒已经在寝室里泛滥成灾,不可收场。
人说女生逛街都是逛断腿都停不下来的节奏,这两姑娘也不例外,从北海公园说说笑笑逛到西单,又从西单沿途遛回德胜门。
一路上吴晔就跟在他们斜后方,保持大概一公尺左右的距离,至于为什么不上去并肩而行,他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感觉这个样子挺好。他时不时随他们驻足观赏沿途的风景;时不时应付几句旁白,衣服蛮合身的样子啊,裙子蛮好看的样子啊;时不时也会看看侧前方的蓉儿,她今天的秀发很柔顺很有感觉,一侧则是精致的小耳朵,嫩嫩的小耳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耳洞,插了一根类似于竹签似的小东西。耳朵周围那一圈的皮肤都白白净净的,心底总有忍不住要再看一眼的舒畅。
偶然,蓉儿也会回头,她大多都是抱以浅笑,吴晔也回敬式的点点头,有时她还会轻声的说上几句,吴晔听懂其中一些,大概是累不累,要不要休息,渴不渴,要不要买水喝,也会听不清其中的另外一些,也不必去做深究,因为下一秒,蓉儿就会回过头,继续与小娴有说有笑。
日落西山时,三人行踏回学校,实在走得有些累了,便挑一张没人的长椅一同坐下,蓉儿坐在当中,与小娴挨得更近些。
蓉儿说快要放寒假的缘故,人开始慢慢变少起来,吴晔这才想起没多久就要过年的样子。
蓉儿又问今年回不回家,吴晔说还没买归程的车票,因为原本以为要一直待在临床工作,过年值班,没想时过境迁,先前早和家里讲好,便也没想着重做安排。
吴晔反过来问她俩,蓉儿说小娴不回去了,早先提到过,广东那边流行性感冒很严重,家里人要她尽可能待在北京,刚好这边有亲戚,过年也不会太孤单的样子。至于她自己,她说同样不幸,因为考研耽误,没抢到年前赶回家的火车票,好在也有亲戚留京务工,便只得去别人家里抱团取暖,待到正月左右的样子,再看看有没有回家的火车票。吴晔问蓉儿是不是郑州人,她笑笑说不是,那是她实习的地方,具体老家到底在哪,没再细说。
坐了好一阵,小娴提议去食堂晚餐,吴晔说这次一定要我请客,没想他们去的饭堂都要刷学生卡,无奈又让蓉儿破费一回。
再晚些时候,小娴要去外面给中学生做家教,吴晔原本美梦着是不是晚上要和蓉儿独处,一道在校园里压压马路,畅聊人生观世界观爱情观,不料蓉儿晚上也有自己的安排,她们系里寒假前要在学校的小书店里小聚,人不是很多,彼此却很熟络,蓉儿似有不好意思,吴晔便也决定不再死皮赖脸的尾随着。
离别时刻,吴晔一步三回头,看蓉儿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约莫走过一百米时,他忽然想起,已联系过同学杰森,说好月底前要带蓉儿去耳鼻喉科找他老板看病。于是停下脚步,远远隔空对喊,问蓉儿月底哪天有空,她好似听不太清,吴晔便想再打起哑语手势,无奈学艺不精,难于表达,只得用手指在空中大大的划出“QQ”两个英文字符。
蓉儿点点头,笑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