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始于2002年的寒冬,那一年,中国国足破天荒的打进韩日世界杯;那一年,《流星花园》的余热尚存;那一年的冬天,北国的第一场雪来得似乎比往常要早,而南方的广东,一场浩劫正在悄悄酝酿,后来,我们都称其为“非典”……
那一年的吴晔,正在北京某知名医学院校攻读硕士研究生,研二,主修内科学--重症医学科方向,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ICU,用贴金的话来比喻,就是在鬼门关前,守护病人的最后一个骑士。
印象中,那时的吴晔还是个有着一米八个头的帅小伙,穿上白大褂,浩然正气加身,还真颇具几分骑士的风采。
(正文)
外面似乎飘起了细雨,点点坠击在车窗上,朦胧了那片漆黑、并了无生趣的世界。
然后,渐渐地,出现了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地毯式爆破般,由左及右,逐步覆盖了整面车窗。到整个外面的世界被光明复燃,是一整片的月台,并肩而驰。
“嘿,长沙站到喽,长沙站到喽,睡觉的同志快醒醒。”一阵响亮的吆喝声袭来,紧接着是一个穿着笔挺的乘务员从吴晔身边快步踱过。
“来,这位大兄弟,麻烦让一下。”邻座的小伙子,此时正扛着一个大布袋,使劲的往外挪,“哎,好叻,谢谢,谢谢啦。”
他看起来是这么的瘦弱,好像布袋下一秒随时会将他压垮的样子,所以吴晔便起身紧随着他,替他抬起布袋子的后缘。有了帮衬,顺水推舟,没几下小伙子就挪下了车,他这才发现身后的吴晔,连连点头,致以谢意:“大兄弟,真谢谢您了,您快回去吧,回去吧,俺行的。”
吴晔笑笑,还是随他下了车,倒不是抱着送佛送到西的意图,实在是绿皮车厢里的环境有些让人发憷,酸楚的臭袜子味,微醺的香烟味,淡臭的汗渍味,夹杂在一起,已在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了数个小时,不得不下车去透口新鲜空气,否则没准就要呼吸衰竭了。
到得月台上,迎面丝丝细雨洗面,吴晔顿时感觉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思绪也回来了,此时,静下心来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也不是第一回和导师吴老出来开会交流了,却总觉得和以往有大不相同。
……
吴老,也姓吴,吴晔的导师,早年留学海外,而后抱着赤子之心回国,并率先在全国开创了第一批重症监护室,成为重症医学界泰斗式的人物。可就是这么强悍的角色,人看起来和蔼无比,脾气也是极好,加上年老发福的体型,一副圆圆的大框眼睛,像极了前些年火热漫画《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科室里古灵精怪的小护士有次无意当面叫了他一声“老爹”,吴老竟毫不生气,还笑盈盈的点头答应,以后这名号便就彻底传开了。到吴晔来追随吴老求学时,由于同姓,那群古灵精怪的护士竟又唤吴晔为“干儿子”,吴晔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应和,吴老倒是乐得自在,还反问小护士愿不愿意当老爹的干儿媳。
吴老脾气好,心地也是极好,对待自己的学生,都必倾囊相授,要有外出学术的会议,都乐意带上学生,所以这两年,吴晔天南地北的真没少跑,也算是大开眼界。
作为全国权威级的专家,吴老往往都是大会上的明星级嘉宾,饮食起居,舟车劳顿,都有专人全权负责,能被导师提携,吴晔也没少跟着沾光。而在这些安排行程日常的专人之中,吴晔对小王更是印象深刻,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做事却有着不符其年龄的沉稳,事事俱全,面面俱到。详尽点讲,一般情况下,只消是小王负责的会议,大会前一周,他便会规划好详尽的行程,亲手将车票机票递交至吴老手上,到得出发当日,风雨兼程,他都要亲自驾车守在医院大门口,然后天南地北的陪着吴老跑,订酒店、安排餐饮更是不在话下,都是精心策划,最为迎合吴老的口味。
可这次会议,和以往大有不同。
记得那是周一的晚上,及其繁忙的一天后,吴晔正躺在寝室的床上休憩,忽然就接到了小王的电话,说是当晚9点的飞机,直飞广州开会,要吴晔简单收拾下行装就去医院门口候着,有专车过来接送。然后,医院大门口,居然是一辆的士,小王从里头探出头来招呼,上得车,吴老已在后排就座,三个人,匆匆赶到机场,机票也是小王现买的,索性不是站票,还就两张,小王这才交代说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会议,公司叮咛不得陪同出行,所以才想着喊上吴晔,路上能给照顾着点吴老,至于吃住什么的,也犯不着担心,那边早已安排得花好月圆。
“嗡嗡嗡……”飞机很快冲上了三万英尺的高空。
吴老看上去有些疲惫,一言不发的打起了瞌睡。吴晔问空姐要了条毛毯替老师盖上,也一并有些犯困,刚似要入梦,飞机就俯冲直下,一头扎进了广州的怀抱。
原来已是凌晨时分,不出意外,早有人在机场接机,而且是一个颇有风度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那老者与吴老年纪相仿,笑靥满面得就迎了上来:“老同学啊,我们这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给您给盼来了啊。”
吴老也笑了起来:“我们老友年初刚有萍聚,言之有先,不是说好来年上北京,我做庄,怎么又急着请客呢。”
“哎,不瞒你说,这次找老同学,还真得求着你帮个忙,请客什么的,事情后面我另再安排。”
“嘿,谈不上帮忙,喝了你的酒,都是应该的。”
“嗯,谢谢谢谢,要不咱先上车,上车再谈,这外头也有些凉了。”说着老者挽着吴老的手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后座。
吴晔注意到车辆的牌照有些特别,好似是机关专车。紧接着,老者身边的年轻人替吴晔收拾了行装,装上黑车后备箱,招呼吴晔也抓紧上车,坐副驾驶的位置。
黑车发动,直接上了高速公路,在一片黑寂中穿梭,在车上,吴老向老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吴晔,吴晔赶忙转身向老者问好。
老者笑着点头:“小吴啊,你老师早和我提及过你,前途无量啊,跟着你老师好好学,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吴晔连着道谢,尊称老者为黄老师,至于为什么叫老师,好像医学界就是这不成文的规定,大凡不认识的前辈,叫老师都不带错的。原来这老者还当真颇有来头,是吴老早年大学本科时同寝的宿舍长,连吴老都得唤他一声黄大哥。黄大哥毕业时没再深造,回了广东宝山市当起医生,那个知识贫瘠的年代,大学生那都是个宝,要会为人处世点的,都爬的飞快,没几年,黄大哥便被调动到市卫生监督所,再后来,升任市疾控中心副主任。
黄大哥此番邀请吴老到广州,确有棘手之事,原来在广东宝山市有小规模的疫情爆发,初步断定是一种传染病,但不同于文献上记载的任何一种,不明的病原体,传播途径什么的也不太搞得明白,只晓得病变大部分累及肺部,像是肺炎。
吴老一下听得起了兴致,坐了起来,倦容全无,问道:“肺炎,那痰标本有没有结果?”
黄大哥摇摇头:“痰不多,送是送了些,都没有结果。”
“那再送,单个病人每天送一份,百个病人,日复一日,那也得有千份标本吧?”
“不,首先病人并没有那么多,目前还是小规模爆发,只有20多例病例,而且,疾病进展奇快,我们收到的病人都是很快进入呼吸衰竭,痰都咳不出来,有几个气管都切开了,里头也不见有多少痰液,也有个别痰多的,送检标本,都是很普通的致病菌,我们猜是继发性的感染(注:在原来感染基础上再新发的感染)。”
吴老满脸疑惑,又问:“那黄大哥你又怎能确凿,这就是个传染病呢?”
“这个我还是有把握的,因为……”黄大哥略有沉思,“因为,20多例病例,除了几个是社区感染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时间接诊的医务人员,其中还包括两个解剖尸体的鉴定人员。”
吴老一怔:“那尸检都做了,没有结果吗?”
“只有一点点结果,因为第二天尸检的鉴定人员就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很快住进了ICU,尸体也被冷藏封存,在搞清楚原因之前,没有人再敢去触碰。”
“那尸检的一点点结果呢?”
“大面积的肺实变,仅此而已。”
吴老深深叹了口气,复躺回汽车后排靠椅上,眼中又似燃起烈火:“那黄大哥这是要带我去会诊病人?”
“正是,病人还躺在宝山市医院的ICU,就是我前面提到过的解剖尸体的鉴定人员,除了老同学您,我们还请了上海的傅海教授,广州的柯新教授,老同学你离得最远,他们早一步出发,我想也差不多该到了,到时候我们简单的开个小会,交流一下,你们几位的意见都是权威性的,我们期望从中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哎,权威谈不上,术业有专攻,比我强的也是大有人在,但傅海、柯新两位却是呼吸学术界公认的肺炎专家,他们的意见应该有足够的建设性;另外,再冒昧的问一句,可不可以再联系几个传染病学的专家交流一下?”
黄大哥点头:“那是肯定的,在你们之前,早有一批传染病学专家会诊过,包括我们疾控中心的领导赵主任,待会也会碰头;可惜大家还是没有得出靠谱的结论,这才一致决定,要转而联系你们呼吸病学、重症医学的专家会诊,前面两位是我们赵主任亲自请来的,提到重症医学,我就有话语权了,这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同学你了,在我眼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更合适呢?”
吴老笑笑,拍了拍黄大哥的手背:“也就是老同学你抬举我。”
两人相视一笑,车上紧张的氛围微微缓和,之后,吴老和黄大哥又聊了些日常,彼此间便不再作声,好似睡去。再睁眼时,车窗外已是入了永夜,此刻,黑色轿车也跑累了,驻足在一处空旷的广场前,像是到了市区里,周围有昏黄的街灯投来光亮,吴晔顺势望向前方,是一扇大门,旁边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宝山市第一人民医院”。
司机没敢招呼大家下车,吴晔也不敢吱声,反倒是吴老忽然开了口,原来他一直兴奋异常,压根没有睡着,后排没了声音倒是黄大哥先入了眠。黄大哥也没睡沉,听闻吴老开口,立马警醒,于是一行人便下车进了医院大楼。电梯停在了三楼,应该是ICU,不管是哪家医院,门牌布局百变不离其中。
黄大哥贴到大门口,按了按门铃,贴在墙壁上的对话筒里传来电磁的“滋滋”声,对讲被接通了。
“吴教授已经到了。”
话筒里“滋滋”声消逝,不一会,ICU的大门就自行敞开了,里头迎出来四个人,中央是一个中年胖子,身边跟着两个戴眼镜的风度学者,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
“唉,吴教授啦,你好你好,真是对不住啦,这个时候请你从北京赶过来会诊,确实是病人快不行啦。”中年胖子双手和吴老握手,显得极为热情,“吴教授啦,早上的时候我们疾控的专家,还有传染病学组的专家啦,都看过啦,都没用啊,一点都没得头绪啦,他们一致给我们推荐了吴教授您,所以啦……”
吴老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再和中年胖子身边的白大褂,两个学者一一握手致意。原来为首的胖子是宝山市疾控中心的赵主任,也就是黄大哥的顶头上司,旁边这个白大褂则是这家医院ICU的罗主任,两个风度翩翩的学者,黄大哥早已介绍过,分别是傅海、柯新教授。
在门口相互客套一番,吴老和吴晔换了无菌衣,无菌拖鞋,带了帽子口罩,进到科室里面。全天下的ICU都一个样,没有时间的概念,即便是人生物钟里最难熬的凌晨三四点,ICU里依然灯火通明,如火如荼。每个值班的护士都像是被打了肾上腺素一样,很活跃,不时记录一下监护仪上的数据,不时帮病人做一些吸痰、换吊针等简单护理。看到大半夜进来这么大一班子专家,一个个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赵主任将吴老等一班人引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大家一行人坐定,几个年轻人在忙着泡茶,罗主任便开始汇报起了病历:“患者李XX,男性,46岁,因为‘发热伴呼吸困难6小时’入院……”
罗主任在汇报结束前数次强调“解剖尸体后发病,随同人员和尸检病人生前有类似上述症状”,之后反问全场在座有何高见。
傅海教授第一个发声,提出自己的看法,期间吴老偷偷问吴晔有什么想法,吴晔有些茫然,这些大佬都难于得出结论,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能拿捏得准的,不过既然老师有意考问自己,说不知道总不得法,便想着答了一句“可能是某种新型病原体引起的肺炎”。
只见吴老眼镜一闪,刚好轮到他提出自己看法时,便将吴晔的回答照搬了上去,稍作修整,将可能两字换成了肯定。其实傅海、柯新教授都有提及类似想法,只是言语间,绝没有吴老如此坚毅。
“愿闻其详啦。”赵主任有些激动,一下站了起来,同时向吴老点头表示认同。
吴老笑道:“我们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对,先看看病人,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黄大哥这时也站了起来。
说实话,黄大哥对于吴老,绝对是百分百的信任,他也是赞同新型病原体这个假说,可是口说无凭啊,你找不到病原体,终究还是个假说,就像是哥德巴赫猜想一般,看似简易到极致,仍难于证明。
黄大哥急于帮助吴老证明这个方程式,于是请赵主任带着大家到一间特殊的隔离单间病房前。隔离病房地处楼层最偏僻处,当初就是为收治烈性呼吸道传染病而规划的,病房前头还有一链接通道,也是封闭的,连接着隔离病房的大门,里头有隔离服,N95口罩等防护设备供换用。
罗主任将手放在隔离通道的开启门栓上,意欲开启,他边还告知大家必须抓紧时间进入。因为隔离通道内是一个负压的状态,也就是说只有外部的空气能流入,内部的空气无法流出,但闸门开启的时间长了,也保不准会出点什么岔子,所以要尽快通过。
说罢,罗主任便要扭动门栓,忽然,赵主任出手,一把按住。
“等一下啦。”
“怎么了,赵主任?”
“这样的啦,里头空间本就不大啦,而且病人病情也不够稳定啦,疾病又高度怀疑存在传染性,我们得控制一下进入的人数啦。”
罗主任也点头应和:“对,对,你看我,还把这事给忘了。”
赵主任转过身来,面向大家:“这样的啦,我和老黄,还有罗主任肯定要进入其中,有些诊治经过可能还得临床详述啦,另外,就吴教授、傅教授、柯教授三人与我们同行啦,其他的你们几个年轻医生啦,都麻烦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啦,如果一会开讨论会时还需要大家,再第一时间通知各位莅临啦。”
“不就是不想让我们参加吗,上午传染病专家组开会讨论时也没见带上我们。”吴晔听到身后一个年轻女医生嘀咕着。
“也不知道里头病人是人是鬼,进了科室两天了,连我们都还没见过面。”另一个稍年长点的女医生也在抱怨。
这时吴老忽然拍了拍吴晔的肩膀,悄声问道:“孩子,你想不想进去一探究竟?”
“嗯,老师我想!”其实吴晔本也没有太大兴趣,倒是被身后的女医生勾起了兴致,况且大半夜飞一趟广州也是不容易,总不能光做无用功吧。
吴老听罢站了出来说道:“赵主任,你看能否通融一下,再加一个名额,我学生吴晔不远千里陪我从北京飞过来,他也是……”
吴老话音未落,赵主任便不住摇头:“这事没得商量啦,上午有专家也带自己学生来得啦,我们都没有同意啦。”
“赵主任,对不起,我学生虽不才,却是医者仁心,从不会因为害怕传染病而对病人避而远之;另外,假若病人当真病情不稳,床边多一个医生总归多一份希望,再退一步讲,要真像赵主任说的那般空间狭小,无容身之处,那我学生到时候再退出去也不迟,到得里面,一切行动全凭赵主任指挥,我学生必然万无推辞之理。”
黄大哥见吴老难堪,也在旁边搭把话:“老赵,你看吴教授这学生也不是不懂理的孩子,里头空间确实不大,但相信站个十个八个人的还是搓搓有余的,要看在吴教授的面子上,多带一个人进去也是无妨啊,要不这样老赵,大不了我老黄不进去了,把位置让给吴教授的学生,你看可行?”
赵主任瞪了一眼黄大哥,转而笑着对吴老说道:“吴教授啦,您说的我都在听啦,也都很在理啦,但规矩就是规矩啦。”
吴老:“嗯,赵主任说的极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但规矩也是人定的,今天在这里,我们为客,赵主任为尊,尊者说一便为一,说二便为二,这规矩不也是赵主任所订所改吗?”
赵主任显然被问得有点发蒙,但仍保持着满面笑意:“这样的啦,话我就明说好啦,这规矩既不是我赵某人所订,也不关罗主任的事啦,这是卫生局的领导吩咐的啦,我手头有份名单啦,只有名单上的人能进去病房啦,你要问我卫生局领导为啥有这规定,我也不清楚啦,领导的话听着就行啦,没必要追根问底,吴教授,我们互相理解一下啦,好不好吗?”
赵主任态度很是诚恳,决不像是信口雌黄,而且他和吴晔本无冤无仇,没这个必要刻意刁难。
吴老信了赵主任的话,便也不再强求,看了吴晔一眼,点点头,这事就算是拍板了。
吴老等一行人进到通道里穿隔离衣戴口罩,吴晔只得跟着几个年轻医生折回到办公室,其中几个述说上午时那场讨论会议也没有带上大伙,便要纷纷散去,各回各家,吴晔远道而来,没地方住,便应了值班医生的邀请,去值班室先行休息,等着一会讨论会时再去参议。
值班室通体白墙,里头看起来干干净净,两张上下铺的小床,一张小书桌夹杂其间,伴着层流空调烘焙出来的暖暖意境,在这个寒冬腊月,着实让人舒心。更感欣慰的是,桌上还摆放着泡好的“统一来一桶”方便面,是罗主任吩咐给客人准备的充饥宵夜。吴晔想老师看病人没准也要不了多久,就吃了泡面,半躺在床头,刚巧书桌上有最新一期的中华重症医学杂志,随手翻来细细品味。
一页,两页……看文献不比看小说,需要思考推敲,没多久就脑供血不足了,吴晔开始犯困,接着便睡去。
吴晔也不知被睡美人纠缠了多久,再睁眼时已是早上10点多,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怕是误了点,赶忙跑出去,直奔那间神秘兮兮的单间病房。病房和链接通道的大门依然紧闭着,像是素未开启过的宝藏。难道老师他们还在里头?吴晔抱着一颗好奇心,想去拧大门的把手,却怎么也无法拧开,像是被反锁了。
吴晔想着要找个护士问个究竟,刚巧在走道里迎面撞着一个。她也一直盯着吴晔这个陌生人,质疑他是不是从后门逃生通道里蒙混进来的小偷。
吴晔只得首先把昨夜发生的所有,一五一十的向这个护士解释,再作询问:“我叫吴晔,我和我导师是昨晚从北京赶过来的……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会诊里头一个特殊的病人。”
“哦?我小姐妹说昨天确有几个专家大半夜过来开会。可是,你说隔离病房里有病人,我还真不知情,据我所知,这病房已经空置两三个月了,你说有病人,我怎么不知道呢,到底是我在这科室上班,还是你在这科室上班呢?”
“我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请你相信我,我亲眼看到你们罗主任带着我老师,还有另外几个专家进去的。”
护士道:“哼,看你长的仪表堂堂,说起谎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我们罗主任这些天分明不在科室,他前天交班时关照过我们,要去上海出差三天,今天才第三天,昨天晚上不该在上海吗?”
“真的,小姑娘,罗主任我昨天明明看到了。”
护士听到吴晔叫她小姑娘,一下便笑靥如花,语气也变得轻柔几分:“真的,小帅哥,我也没必要骗你啊,这里头真没有病人的,我们每天都要早交班的,从没听说过这号病人啊。”
“有的,肯定有的,那最近是不是有两个疾控中心来的老男人,时不时会在这个房间门口转悠。”
她想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有是有的,那可不是疾控中心的,那是我们医院负责清理污染医疗垃圾的老王和老张啊,他们没活的时候,就会在那个病房门口瞎转悠。听说这两糟老头子都蛮色的,其实是在角落里偷窥我们姐妹呢。”
吴晔差点要昏倒,难道昨天是自己入梦境了?但没理由有哪个梦,能把一个大活人从北京穿越到广东来吧?吴晔看从这个护士口中套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就想到了去找医生,他还清楚的记着昨天两个年轻女医生的面容,冲到办公室,一眼望去,全是清一色的男医生,问他们是不是有两个年轻女医生在这上班,都直摇头,有倒是有,一个在请产假休息,一个上个月刚去美国进修,至少要过年才回得来。
吴晔又想着要找那个值班医生问个究竟,他们说早下夜班回家了,明天照值轮休,再看到他至少得苦等两天。
吴晔一拍脑门,又想到吴老,直接问老师不就都明白了,可现在老师没准正休息呢,毕竟累了一夜。
吴晔只得等待,他有些扫兴的回到值班室,举起床头的手机,解锁,大幸果真有老师发来的短信。大致的意思是这边病人有些棘手,还要和几位专家继续探讨两天,要吴晔自行先回北京,返程的火车票,他已经联系小王,帮电话预定好了。后面紧接着是小王的短信,告诉吴晔去宝山市某某火车票代购点取票,然后还挺细心的规划了一条线路,坐哪路公交去取票,又如何如何去火车站。
……
“呜~~~”背后的火车叫唤了一声,像是幼儿园老师手中的集结铃铛,提醒月台上放风的小朋友该回车厢,火车就要再出发了。
这时吴晔的手机也刚巧响了,是老师回的短信。吴晔下午时又问过老师,病人怎么样了,他如今只是简单的回复:“说来话长,回去再详谈吧。”
呜~~~嗤~~~,火车驶离长沙站,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