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有幸能与大学挚友吴晔相逢于北京301医院,那小子早已不是当年青涩的毛头小伙,对下级医生吩咐口头医嘱时,颇有号令千军万马的气魄,与病人品头论足间,也是游刃有余,收获的满满都是崇敬的目光。
我想当医生,能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吧。
吴晔笑着摇摇头:“老朋友,不比功绩,只谈情怀。”
说罢他掏出手机,翻起那本厚重的老相册,与我一起忆同学少年。
洋洋洒洒上千张老照片,记录着十余载的光阴变幻,吴晔一眼万年,拔出其中三寸云影。
(以下序部分故事,均为真人真事)
第一张照片是在天津一座废弃的钢铁工厂,寒冬,周遭大地盖着厚厚的雪被,空旷的厂房内异常凄凉,稍显稚嫩的吴晔比划着V字型的手势,对着镜头傻笑。
傻笑,为什么是傻笑,就是这种感觉,反正不像是开心的笑,也有些类似于强颜欢笑。
我一下想起来那是吴晔大一的时候,来自福建偏远山村的他,凑不齐过年回家的旅费,便呆在了天津打工。跑腿、刷碗、端盘子、辅导家教,平时能赚钱的机会他一个不肯放过,到寒假更要大干一场,他说他所要争取的不仅是生活费,还有来年的学费,家里条件不允许,要借要凑,要父母低声下气,他不乐意。
打工生涯原本还顺风顺水,无奈到年关将近时,学校要封校赶人,只得抱着被褥四处流浪,为省钱,就选定了这处废弃的钢厂。
他白天打工,傍晚归巢时便要出去捡垃圾,一来瓶瓶罐罐也是小钱,再者要收集一些废弃的书报,纸箱,木柴;北方的冬夜当真不好过,没有暖气,只得靠这些破玩意烧火,把一锅清水煮的沸腾,才能得以入眠。到得清晨又要被踉跄着冻醒,水汽被冻结成冰晶子,在空气里弥漫着,在被褥里渗透着,整个人关节都像是被凝固住一般,煞是难受。
没办法,“爱拼才会赢”,闽南人从不轻易服输,再艰苦,吴晔也会爬起来,为争取那一丝生存下来的权利。
终于,熬到除夕,那晚吴晔捡了好多好多的旧春联,像是进了宝藏大门的阿里巴巴,欢呼雀跃,破费买了二锅头,两套热乎的煎饼果子,在熊熊的炽火旁过了离家的第一个春节。
没多久,学校宿舍再度开放,挺过这段最难熬的时光,他甚是欣慰,便在这里留下老照片,苦难的岁月永久在记忆里封存。
第二张照片是在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普外科办公室,照片里的办公室被打理得格外整洁,桌椅电脑,书刊杂志,整齐划一,办公室的角落边,站着已稍显成熟的吴晔,手头正提着拖把,朝镜头憨笑。
憨笑,虽憨,却实诚,像极了初入银幕的宝强,有种质朴得让你无法拒绝的感受。
那应该是他大学本科实习的单位,为了争取这个实习名额,三年多的学习他没有一丝松懈,终得偿所愿。
在梦想的地方启航,更要严苛要求自己,听说吴晔会坚持每天六点起床,第一个赶到科室,也不做多么高大上的工作计划,只是替老师们打扫墩地,泡茶端水,为大家创造一个干净整洁的工作环境。
这般实习工作确是另辟蹊径,我闻所未闻,带教老师便也对这个特别的同学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每每有最为高难度的手术,最有意思的复杂病例,都会想起要与他分享。于是,不论刮风下雨,夜深人静,只要是老师赐予的机会,他都会去争取,到得最后,便索性赖在了科室里,与诸多值班医师同吃同住,图个方便。
午夜的手术台,凌晨的抢救室,到处印满着他的足迹,就冲这份难得的态度,没人再将吴晔当一名实习医生看待,全道他的是刚入职不久的年青同事。
“这是我有生见过最棒的本科实习生”,实习总结评语上,普外科主任赫然写下如此评价,他无比欣赏这个年轻人,还想着要将他留在自己手下工作。要知道,本科生能进首都顶尖的大医院,还是普外这等黄金科室,那绝计是万里挑一的机遇,吴晔心动了。
思虑万千后,他仍是婉拒了主任的好意。
因为他知道,医学之路仿如天险蜀道,求知的台阶延绵不绝直冲天际,自己走过的路还是太少,他想要更进一步。
第三张照片是在一列火车上,有三层通铺的老式卧铺车厢。
吴晔告诉过我,那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彼时由于倒卖“纽曼MP3”,这小子也算是开了人生第一桶金,便想着要独自去天涯海角浪迹一番。
也就是在这一节火车上,一场意外的邂逅,成就一段旷世奇恋。
女主角应该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妙龄少女,她并肩坐在吴晔的身边,正咧开着小嘴,如月牙湾般潺潺微笑。
这微笑,很真实,让我想起《我的父亲母亲》中青涩的章子怡,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如果一定要用词藻来形容的话,我会选择“初恋的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青葱的初中,偷看心头暗恋的女孩儿,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觉得厌倦。
她叫撒蓉儿,是吴晔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孩,永无止境的铁路上,他俩擦出爱情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