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第一天,吴老便随着黄大哥出征广东宝山,他们奋战的道路,任重而道远,而此刻的北京,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刘林起得大早,陪雨涵去逛北海公园了,吴晔便有一整天的机会占有他的电脑。在科室查过房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登录QQ,守候蓉儿的消息。
“咳咳。”伴随着一声慢性咽炎患者的咳嗽,QQ框下弹出梦猫人通过好友验证的消息。心情激动万分,吴晔立马打开好友列表,一个个的找寻,点亮的头像里并没有她,再往下拉一点,色彩渐转灰白,就像他此刻心情的色调,也逐渐逼近冰点。
不是说好了要在电子阅览室查阅考研时事政治资料的吗?灰色头像静静悄悄,没有丝毫气息,仿佛在嘲笑吴晔的痴情妄想。
不管怎么样,留个言吧,希望她能够看到。
“你好,如果看到请回复,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今年的时事政治复习考题。”
有些不情愿,吴晔打算关掉电脑,去外面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嘀嘀嘀~~”
猝不及防,黄发小女孩跳动起来,催促他赶紧归位。
“您好,您是小娴的朋友吧,谢谢。”
简单平淡的一句话,放飞了吴晔此刻的心情,他刚准备打字回复是的,她又回复一句,打字很快。
“真的很对不起您,我正在查资料,害怕被打扰,所以才设定的隐身。”
“没关系,见到你很高兴,那我现在把资料传输给你吧。”
“嗯,谢谢您。”
吴晔事先早已做好准备工作,据路子说他有个大学哥们工作两年,事事不如意,于是报考了今年的研究生,那小子手头富足,花重金从顶级考研班内买出来的一手押宝题,集万千大成于其中,就那么十来页文档,撑死几十KB的小玩意,可惜宿舍的网络是电话线拨号,还是要传输十几分钟。吴晔就这么看着传输的进度条一点点的推进,很想对她再说点什么,又害怕过分打扰,最终选择安静等待。
当第一份文件传输成功时,还是她先说话了:“再次感谢您,能冒昧的问一句,您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吗?”
吴晔想,看来小娴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来龙去脉,但仍选择坦白。
“不是,我是学医的,在西华医院实习。”
“不管怎么说,您比我大几届,我就称呼您为学长吧,可以吗?”
“可以。”
“谢谢学长,医学一定很有意思吧。”
有意思?吴晔想意思还真有那么一点,然而学着累不说,还特容易愤世嫉俗,因为每天就是和形形色色的病人打交道,看尽生老病死,苦痛别离,沧海桑田对医学生来说亦如微风拂面;时不时的,还要去实验室亲自残害生灵,把超负荷剂量的药打进小兔子的动脉里,用手术刀精细分离小青蛙的运动神经。
吴晔这么想着,就把自己的想法输入到QQ聊天框里。
对方久未回话,她可能是在思考着这一幅幅略带血腥的画面,之后,再有回复时,是一个哭泣的表情:“阿弥陀佛。”
“你信佛?”
“一点点,我叔叔信佛,小时候有听他念过经,说过佛法,现在,偶尔心情烦躁的时候,也会静下心来听听大悲咒。”
应该是一个蛮可爱的姑娘,当第二份文件传输完时,吴晔试图再打开另一个话题:“那你为什么要考研呢?”
又等了一阵,她才回答:“那您呢,您是学长,还是过来人,请先说吧。”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时间到了,身边的人都逐个的开始报名,自己也不能拉下,一切仿佛自然而然的过程,有点像候鸟迁徙的感觉吧,大家都要飞走越冬,自己哪有不跟上的道理。”
“是不是医学生都要考研呢?”
“大部分吧,至少有类似的计划。你呢,也算是随波逐流吗?”
“没有,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她好几分钟没有作答,吴晔以为她并不想告诉自己,赶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学长,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就是害怕一工作,马上就要结婚,然后生孩子。”
“你有未婚夫了?”
“没有,男朋友都还没有,是不是有点太未雨绸缪了。”伴随着一个笑脸的表情。
“嗯,想得有点远。”
“但我总感觉那就是眼前的事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上研究生。”
“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谢谢你,和你说说话,不自觉就感觉心头轻松许多。”
总感觉她似乎有难于诉说的苦衷,就像是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下的苦行经,无力发掘。之后,吴晔和她,彼此又沉默了一阵,直到最后一份文件传输完毕。
“学长,最后还是要衷心的谢谢您,我大致看了下题目,都是这两年国内外发生的大事件,应该是今年考试的热门,而且里面讲师的解答也很巧妙。”
吴晔想抓住这个机会和她深入探讨一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提前做功课。只能敷衍着问了一句:“比如说呢?”
“就像第一套题,里面有关于前年美国911事件和随后的阿富汗战争的,我过往看的解答很多都是对美国强权主义的抨击,对资本主义的深入探讨,但这里还提到了,美国人民、阿富汗人民一样也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真正罪魁祸首是万恶的恐怖主义,打击恐怖主义,才是整个世界最应该关注的。”
“你看上去对政治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只是应付考试,我其实是个有点偏内向的人,平时当着别人的面说话,措词都感觉困难,要像政治家一样当着很多人的面演讲,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我感觉你还是蛮活泼的。”
“也许是隔着屏幕的缘故吧。”
吴晔试着回忆火车上与他相遇,以及后来在教室里重逢的场景,那是她与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她好像真的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完整的话,都是一些零星琐碎的词汇,她没有撒谎。
没多久她又回复一句:“为此,我从小就有点自卑。”
“那你为什么不加强练习呢,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的,我还记得中学课本上不是学习过吗,一个希腊人,梦想成为演说家,但因为天生口吃,所以就含着石头训练自己,长年累月的坚持,最后战胜口吃,取得成功的故事。”
“我并没有口吃。”
吴晔仿佛感觉到屏幕对面的她有些许的气愤:“对不起,我只是做个比喻。我想你也应该没有口吃,口吃的人,不是打字也应该是我……我……我……并……并……并……没有……口吃。”
她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对不起,我并没有责怪学长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和您聊天,有的只是很开心,很放松的感觉。”
“谢谢你如此赞美我,原本我的目标,只是让你不讨厌就好。”
“那万万没有,我对学长您万分感激,而且您还是小娴的朋友,所以今天才想起来会和您说那么多事。”
“谢谢你的信任,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小娴。”
她又发了一个嘴巴向下瘪的表情:“谢谢您,但事实上她什么都知道。”
吴晔刚想说你们原来真的是一对好闺蜜时,考虑再三又觉得不对劲,既然自己扮演的是小娴的朋友,那小娴应该也给自己介绍过蓉儿和她的关系,正当犹豫不决时,她又发了信息过来。
“学长,今天真的要谢谢您了,但我现在感觉时间还是有点紧迫,希望您能理解。”
“嗯,那你忙去吧,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吴晔也试着学她,发一个笑脸的表情。
“嗯,对不起了,学长,和您聊天还是感觉挺有意思的,等我考研结束吧,我再来找您。”
一个笑脸的表情后,她打出了886,吴晔也回复了一个886。
后来的一周,她一直在忙于备考,吴晔与她彼此再没有任何联系。
考研的前一晚,吴晔有想到,要在QQ上给她留言祈福,在即将到来的考研中取得好成绩。可是,她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