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睡熟了,我们可以到阳台上去。”他们俩说话,总说“我们”,很少说“我和他(她)”,也许在潜意识里,他们本来就是一体。涟殇听着杰汭的话,打开落地窗,风扑面而来。杰汭不断回想这张扑克的相关事情:风棘为突如其来的篱恩准备了鞋子;他的手在这张牌上不停地擦过;他和篱恩似曾相识,连说话都那么有默契……涟殇也想到了,但她只说:“我回学校再努力帮你解开这个谜。”在学校,涟殇没有乖孩子的优秀,没有不良少女的疯狂,她不受欢迎也不受注目,只有回到“失落的雨季”和寻猎者站在一起,她才会变成活跃的中心。所以,学校,是她独自思考的最佳地点。现在的她发现了什么,一直闭着的双眼,面向月光,盯着杰汭:“他在扑克牌背面擦过很久?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吧?”
杰汭自己为了寻猎者的任务,当过三个月的蹩脚侦探。他没有判断过一件案子,因为他的双眼,只用于明犀地找出那个组织让他抓捕的人,三个月以后他又变回了最高寻猎者的身份,独游世界去了。
“我们逃走吧,这里已经是危机四伏。风棘一定是因为那些对你的忿恨而被利用了,也许在我们附近的是‘清之君’也说不准,方块K的意义,对我们也是很好的挑战!寻猎者因为战斗而快乐,是欢快地享受挑战的过程,这不是杰汭你说的话吗?”
涟殇轻轻地说着。幽然的声音从风棘那里响起:“你们,都分析出来了。从我的房子里离开,杰汭,叫你自己和身边的人小心了。”杰汭知道这不是风棘的梦呓,因为他不会睡。涟殇想起零霭报知的消息,是真的。利用风棘的人,早在那个城市安排好了。背上行囊他们又出发,半夜里月节还不知道一切事情。
“上宫灯岭吗?”
“当然。”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抄小路去宫灯岭,涟殇来过几次,熟悉路线,很快就到达了。宫灯岭半山有洞穴,宫灯兽和扑克占卜盘,就该在那里。两人借着水波反光摸进去,洞穴掏空了整座山岭,洞口感觉到有亮光。
“宫灯兽身上有光,往那边。”涟殇走着走着,又犹豫了:“这里雾气浓重,光线折射得厉害,到底在哪边,我也说不准。”杰汭停下来:“这没什么,宫灯兽只守护占卜盘,我们不靠近占卜盘,它也不主动来袭。”在巨大洞穴里,两人发现自己越走越向下,水寒气息浓重,虽然勉强能看清周围,却掌握不了方向。多亏涟殇的方向感好,才没迷路。走了不知多远,就听见身后很远的地方,一声重响,灯火齐明,四周却空无一物。
“上面!”
杰汭让涟殇向上看,才发现巨大的宫灯兽贴在洞穴穹顶。隔着水汽和数百米的距离,仰视那两对血红的眼眸,依然觉得杀气腾腾。
“那个响声……”
“宫灯兽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对手,那是洞穴口的机关,你们现在出去,我不为难你们,给你们打开,如果要抢夺占卜盘,不可能!”
宫灯兽从天而降。它全身红色,四翼六爪,高度逼近数百米洞穴顶端,四翼都是回纹图样,头顶回纹冠,四翼都悬坠挂饰,光泽橘红温和。两人当然不答应出去。
“宫灯兽使用的法术独特,你小心。”杰汭才提醒完,几束光线就刺过来,涟殇立即用“茫天雪刺”挡住。杰汭拿出星光笔,探测到这里完全封闭,北极星的力量无法到达。他只好不停地用“极星法术球”为涟殇补充法力。涟殇的法术都是以雪为核心力量,但碰到热量充足的宫灯兽,却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防卫。涟殇支撑着,她用“茫天雪融”观察了它的法力,觉得宫灯兽一定还有招数没用。到底要怎么让杰汭有用武之地才好?“米梨,”她突然喊,“帮我们!把石穴钻透!”
对,这样就可以让北极星被阻隔的力量进来。米梨立刻从背包里钻出来,宫灯兽想阻拦,涟殇念:“茫天雪,环身旁。”用“茫天雪环”把它的双翼笼罩起来。宫灯兽见情势转变,终于用出了“宫灯回纹”,涟殇、杰汭的脚下出现一米见方的回纹图,闪着红光,召唤来的雪松、雪灯、雪花也被笼罩,涟殇忙把他们裹在自己的飘带里。这“宫灯回纹”用回纹的旋转,把法力扭曲混乱,“茫天雪环”在强大的热量下,作用大大消减。幸亏米梨及时打通石穴,杰汭立刻举枪,“星空坠落,北极幽冷”,他想也没想,直接念了出来,子弹裹挟着火焰,冲向宫灯兽,将它制伏。一阵巨响。宫灯兽倒下,穹顶上,扑克占卜盘落下来,杰汭稳稳接住。四方的盘,四角刻着扑克的四种图案桃杏梅方,中间是活动的指针,雕刻的白色“占卜圣师”立在正中。宫灯兽只得认输,说:“门口的机关在我刚才隐蔽的穹顶,你们把那个悬在上面的吊灯拉一下,就可以出去。”涟殇在身上擦了些“雪舞”药膏,轻盈地飘飞到高处,拉了那吊灯,却只听见沉重轰鸣声,杰汭过去一看,那门还是死死关着。
“怎么回事?”
他质问宫灯兽。
“我没有骗你们。我每次也是这么出去觅食的。这机关有一部分在洞穴外面,会不会被我们霜华派的人做了手脚?”
宫灯兽急忙辩解。涟殇说:“大约是。刚才进来时太匆忙。但是这里……”
她稍微思索,就提出:“一定有别的出口。只怕连宫灯兽都不见得知道。”
“会不会在那里,山脚下的假山那里?就是那个水池!那里依据地面的地形,不可能有什么石柱,一定是和这里相通!”
杰汭说完,拉着涟殇就往那个方向去,宫灯兽在后面喊:“有没有通道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个神像!”
神像?他们没走出多远,还真看见了一个和宫灯兽一样高的神像,他们的身高只和它的宝座的十分之一相近。神像面目模糊但威严,堵住了路口。神像的脚下有不少几人高的蜡烛,看来还是新添过的。蜡油落下来,险些把他们埋住。
“他法力强大,我们只怕移动不了,不如想个办法,让他放我们过去。”杰汭提议。涟殇突发奇想:“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出现,和我们说话?”
“你不如试试。”杰汭鼓励。涟殇就碰碰那雕像:“你好!”
又试了试:“有人吗?如果藏在里面,出来答话吧!”
没想到神像里还真的有了声音,把涟殇吓了一跳,杰汭急忙把她抱过来。
“你们怎么想起和我说话?”
神像问。涟殇笑起来:“听你的口吻,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吧?你现身,我们聊聊天吧。”神灵还真出现了,精灵模样,手掌大小,浓眉大眼,面目可亲,金色服饰华丽却像很久没换过,头冠精美,却摇摇欲坠。在神像面前,显得弱小甚至滑稽。
“你还是别穿这么正式了,我们也不是什么贵客。”涟殇劝他去换身衣服。神灵犹豫了片刻,回去换了身牛仔服来,看起来身材匀称。
“你们想通过吧?过去,也有探险者,千方百计想通过。但是,没有人愿意直接问我,如果有人问,我会放他们过去的。不久前,我看见一群人在这里鼓捣什么,想来,你们也是被他们暗算了吧?”
果然!但是杰汭没有多说。神灵自我介绍说,他名叫龙驰,在此处有近百年。他说这宫灯兽其实面恶心善,并不是邪恶怪兽。屈从“霜华派”,也是迫于无奈。宫灯兽是“回纹兽”中一种,独居,以沙石为食。
“我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他们祭祀送来的食品,足够我生活。在我的记忆里,快乐的日子很远了……”
“那个时候,没有星空环的纷争,很少的车,流行自行车……”
“每年都有集会表演,嘉年华会,漫天的烟花和彩带,到访的球队,来拍戏的演员,来巡回演唱的歌手……”
“总会有一个人,来这里,他骑着自行车,还有不少朋友,有男有女,一出去,就看见金色的田野……”
“他好像穿灰色的校服、球鞋,就是那种老旧的胶底鞋,自行车有点高,还经常坏。有一次,他们同学聚会,路上我们的车坏了,我们就跑,路过一片片金色的地方……”
“路上比洞穴里漂亮多了,我知道了,那些祭祀用的水果怎样生长,什么动物待在哪里,天空和麦田的颜色……”
“他们还是幼儿园的孩子,然后长大,成为英俊少年和美丽少女,成为踌躇满志的青年,终于,他们没有再来,不知道现在,他们去哪里了,每年那个时候,我偷偷走出去,在夜晚,麦田还是金色的,从来不曾改变……”
“比起我那些一生寂寞的朋友,我还挺幸运,我有过朋友,有过穿梭在麦田里的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