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去找J了。
今天我的心情很糟糕。绝望和痛苦来的毫无征兆，可能是因为糟糕的天气，可能是因为晚起带来的四肢发软和无力，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呆着的百无聊赖。我把突然莫名其妙毫无征兆的难过归结于最后一个原因上，于是打算去找J。其实我本身不想去找J而是打算漫无目的的溜达去的，尤其是想想他上次在对我一个陌生人讲述了他自己如此多的事情之后又变得极其冷默就是一件很让人感到不适和奇怪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J的小店面前。
坏事了。我看到被墙上爬山虎遮住的菜单才察觉到自己行为的离谱。
J还是坐在窗边的那个位置，这次没拿书，他看到我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大概是J的小店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吧，我上一次在推开门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寒冷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推门进入小店的时候心情就没这么糟糕了。
J起身，今天看起来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他问我：“这次来点什么？”
我只点了梅子汁。
“不考虑换气泡水吗？”他问。
我寻思着梅子气泡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便同意了，在之前那个阳光比较好的位置入座，不过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其实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我那一次在那个地方坐了很久之后就印象里习惯往那里坐了而已。不久，J端着有梅子汁的托盘放在我桌子的侧面，托盘里还有几块小食，然后在我面前坐下。
“友情奉送？”我打量着托盘里看上去精致的小食。
“这倒是算不上···我想吃了而已，你要是想吃也可以拿。”J慢悠悠地拿起一块曲奇饼塞到嘴里。“今天你心情不大好？”
“对，但是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说。
“不是。”J咧嘴笑，“你猜的正好相反，我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喜欢吃甜的。”
“你是因为什么事情？”我也拿起一块饼干塞到嘴里，那饼干上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图案，只是撒了点糖粒作为点缀和增加口感。
“也没什么。”
看样子他不想让我在继续询问他的私事，我识趣的闭嘴。
“那你呢？要聊聊为什么不开心吗？”他停顿了一会，然后向我询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上的饼干渣，然后把吸管插到青梅气泡水里吸了一口，让清凉和略带酸涩的青梅汁混合着属于盛夏的气泡水的清凉进入口腔。尽管外面已经是秋末，已经是属于穿了厚重的棉质外套的日子，但是在J的店里还是残留着我最喜欢的盛夏的气味。
“不知道的话···可能只是你在逃避一段过去的事情。不好的成绩？糟糕的关系？失败的恋情？难怪你一开始除了吃的，对这店里看起来一点兴趣都没有。”J说。
“才没有！”我看着他此刻有些自以为是的样子莫名的生气，“我要是只对吃感兴趣的话，直接去门口的那家大的西餐厅多好···不过你说的对···过去的我确实经历过一些不怎么好的事情。”
我与J之间陷入了好一段沉默，知道J又伸手取出了一块饼干。
“谁不是呢。”J说，享受饼干口感的把眼睛微微眯起，“我真的推荐你去看看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了，就是那本在书架上第一列的精装黑皮书。”
我：“其实不用你推荐，我也已经看过了。”
J：“我的失误。我应该猜到的，毕竟你一副厌世的样子。”
我：“有吗？这是我直接给人的感觉？”
J：“我觉得有，只是我觉得而已。可能因为能够注意到这个小店而且愿意二次光顾的人都是些奇奇怪怪得人，所以形成的刻板印象而已。”
我：“原来还有别人来。我一直没怎么注意过。”
J开始了我熟悉的皮笑肉不笑，“很少人会在工作日的下午无所事事吧。”
我：“你说的对，但是不是说好的有很多奇怪的人吗？”
J：“有些在社会上隐藏的比较好的看似正常的人也属于奇怪的人。”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奇怪的人。”
我：“你这话怎么讲？虽然你和我都算得上比较奇怪的人，但是这也不能得出普遍性的结论吧。这太以偏概全了。”
J失神了一会：“只不过是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个病态的小孩而已。有的人看起来过的很好，也有的人看起来过的不好，每个人心中想的都不一样，你也没有办法去判断别人认为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眼中的人会有独一性，但是这不代表猴子眼中的人。和宇宙眼中的人都有。”
我看着他一副深沉的样子，却着实有些想笑。他本是那种给人一种很忧郁但是却不怎么认真的风流少年的感觉，突然转变了一副正经的样子让我有些难以习惯。但是实话实说，J正经起来的扑克牌脸还真是好看，尤其是清晰而有些消瘦的脸部轮廓配上他那双有些混沌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突然有一种信念饱含在其中的灰色眸子的时候。
我：“你说的对。但是我不太喜欢我身体里居住的小孩。”
J笑了：“没人喜欢他的。没人疼的小孩也是很可怜的。”
我：“我越发感觉到你说话有点神神叨叨了。是因为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
J：“还是等你再习惯习惯我这个人在下定论吧，我们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我：“你想的美，我下次可不想来了，从家里跑到这里太远了。”
J：“但是你还是来了。”
我：“所以是一件懊恼的事情。”
J挑眉：“是因为好看的皮囊？”
我看着他说出这句话忍不住笑：“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明确的。”
J：“也是种困扰吧。”
我：“难道不应该是感谢上天或者基因吗？”
J：“世界上总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有人觉得美丽也有人觉得丑陋。好看与难看只是个人所得出的结论而已。只要人的特殊性和求异性存在，好看的东西也是丑陋的，美丽的东西也是难看的。我一开始说好看的皮囊只不过是周围有一些人对我很感兴趣带给我的感知而已，我没有明确，只不过是猜想。”
我：“我得承认我是个肤浅的人，一开始注意到这里确实是因为你坐在橱窗前很好看而已。你是不是对我的印象要再加上一条肤浅了？”
J：“这倒是没有，但是很多人都不愿意这么说而已。恐怕要加上的标签是「心直口快」。反倒是每个人的审美都应该尊重。”
我：“得了吧，你这么说只是想间接的夸自己吧。”
J：“我对样貌没有什么概念。”
我：“鬼信你。”
···
天色渐晚。我对梅子气泡水渐渐露出杯底，和J聊了很久之后我的心情好了不少，看来他转注意力的能力真的很强。我和J告别的时候，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厌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时刻他的眼神把整个人的气质凌厉了不少，敞开白皙颈部的第一颗金属纽扣，显得有些乖僻带着点阴森。他礼貌地扯了一下嘴角。准备杀戮的神灵。我捕捉到他这副样子脑海里蹦出这个词。
J或许是个讨厌告别的人。我猜想。
因为我想他能容忍我和他不定期的叨叨三四个小时是不会讨厌我这个人的。
“对了我可以加你微信嘛？”我问J。
J说：“我不用手机。”
我：“你真是个和时代脱节怪人。”毕竟打我第一次来到小店以来，我就真的没见过他掏出手机过。
地铁上大概是晚高峰，人挤人。
回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回来了，他们询问我去干嘛了。
“见了个朋友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不想再拿买零食的借口去欺骗他们了。超乎我想象，他们听到这个消息还挺高兴的。
天黑了。
我吞下药片，爬上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