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大厅里,几根蜡烛的光在不停摇曳着,光亮并没有照出多远,大部分地方还是昏昏暗暗。
四个人里,除了燕不惑,剩下三位都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尸体,眼前这一幕并没在他们心里掀起什么波澜,反倒是留在尸体上的白绢让他们松了口气,看来对方有理智,不是只知杀人的怪物,而且至少在剩下的这六个时辰里,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既然确认无事,燕不伤也就不再迟疑,当先端着蜡烛向饭桌走过去。当五根蜡烛聚在一起,饭桌这边亮了许多,借着烛光他把饭桌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并没什么发现。再向周围打量一下,地上倒是干净,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抬头向上看了看,屋顶很高,黑乎乎的什么都瞅不清,
他举着蜡烛,又把搜索范围扩大了一些。他总觉得如果是鬼魂附身到尸体上的话,那在饭桌上点起一根蜡烛,根本就是件毫无意义的事,鬼魂又不需要蜡烛。范围一扩再扩,他围着饭桌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快要碰到东窗的时候,地上一点儿白色的东西终于吸引了他的目光。
捡起来凑到蜡烛前仔细端详,原来是几小块蜡烛碎块,拼凑起来象是个破烂的小酒盅,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抬起手把蜡块凑到了鼻子跟前闻了闻,他的嘴角似乎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但马上又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回过身看向身后的饭桌和上面的烛台,笔直地走了过去,端着蜡烛的手高高举起,一路抬头仔细打量着屋顶,小小的光亮只能照出屋顶上大梁的轮廓,他顺着大梁看向西窗边的尸体,又似乎透过窗户看向了远方。就这样一路走到尸体旁,用手比量了一下房梁上垂下来的草绳,回身把手里的烛台交到了大哥的手上。
退后几步,一阵急跑,一脚蹬在柱子上借了把力,顺势攀上了房梁。比起他在客房里的那一跳,这次可是笨拙了许多,不过他的脸上仍然露出了几分得意。
招呼大哥把蜡烛扔上来,一把捞住了,借着烛光沿着房梁看过去,满意地点了点头。跳下来以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向窗外探出头去,窗外的雨还是很大,外面一片漆黑,几间客房里隐隐透出一点烛光,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他回过头说道:“这里想必也就是这样了,咱们下楼吧。”
饭堂一楼空荡荡的,白掌柜的尸体还在门口躺着,从几人下楼到现在,时间又过去了一刻。柜台后面的铜壶刻漏指到了戌时二刻,如果不是下着大雨,现在天色应该也不过才刚黑下来。雨一直没停,也没变小,天上偶而划过一道闪电照亮庭院,只能看见一片空荡荡,人们都躲回了客房。
燕不伤从柜台下找了块抹布,正垫在手上检查着尸体,大约过了今晚这尸体就该有味了,他不想等到那时再检查。兑勿禽恢复了一脸的冷漠,坐在桌旁想着心事,时不时地观察一下燕不伤的动作。燕不惑看着庭院的大雨发呆,只有牛奎闲不住,手里握着刀来回踱着步子。
自从找到了几块蜡烛碎块,燕不伤做起事来似乎就有了目的,一下楼就直奔尸体。虽说对尸体上那层绿油油的东西终究还是有些担心,隔着抹布才敢下手,可检查了一阵还是没抑住心里的好奇,沾下来一些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看得兑勿禽腮帮都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引起了某些不太好的联想。
检查完尸体,燕不伤的目光变得益发笃定,又开始打量起了四周,最后他干脆跪在地上,一点点爬着摸索。地面,墙角,前门,柜台,全都摸索个遍,最后又起身走到柜台里面,撅着屁股把脸贴到地上,目光在柜台最下面的角落里搜寻着,最终从柜台下面掏出了一大块暗红色脏兮兮的绢布,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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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瘦的风举吾默默地坐在床上,他维持这个状态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不象王化那种见过大场面的大商人,风举吾一直在维持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店,不图大富大贵,只求个平平安安。家里的大小子刚能帮着干活,小儿子才刚到顽皮胡闹的年纪,他的生死决定着这一家人的命运。
“不能再等了,拼一下总比等死强”,死亡的威胁大大刺激了他求生的欲望,这让他一直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可真要行动起来,似乎这些勇气还不太够,所以他一直在犹豫。可是眼看着离时限越来地近,他消耗掉的耐心好像正在一点点地补充着这种勇气。
“现在外面正下大雨,这是个好机会,就算火烧起来也不至于不可收拾,单是那火光,应该也足够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这一刻他终于给自己找足了理由,准备实现自己点火报信的执念了,全忘了这下着大雨的深更半夜,纵是着起火头,又有谁能看得到。
站起身来,拿起蜡烛,看了看那小小的火苗,又看了看四周,寻思着从哪里开始才好。最终他选定了床。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把桌子、柜子都堆到了床边,然后开始点燃床上的一切。眼看着火迅速地旺起来,又抓起烧着的绢被扔到桌上,然后他退出到门外,站在雨檐下欣赏着自己放起的这一把火,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最先发现着火的,不是隔壁的姑氏堂兄弟,而是对面车夫房里的跑堂和车夫。跑堂的板栗不敢一个人呆在屋里,就来和车夫们就个伴儿。几个人本来靠在大通铺上已经恹恹地迷糊了,直到对面屋里燃起的火光刺激了他们的视线。
从车夫房看起来,火头已经很高了,眼见着火苗就快要燎到房顶。几个人立马跳了起来,有的去厨房里拿桶取水,有的抄起床上的破被就往庭院里扔,等浇湿了好拿去救火,也有从门口土箱里取了土就直接往火上撒的,庭院里顿时喧闹了起来。
这边一闹起来,饭堂就听到了动静,屋里几人跑到过堂门前张望了一下,虽说没法直接看到火苗,可那窗口透出来的光影晃动也足够做出判断,二话没说,燕不伤几个也冲进了大雨中。
姑氏堂兄弟算是后知后觉了,终究是隔着一道砖墙,感觉不到热,不过那么大的喧闹声最终还是把假寐的两人惊醒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好一阵忙乎,万幸的是居然真的止住了火头,总算没把房顶燎着,再看众人,全都被湿漉漉的浇了个透心凉。至于风举吾,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在场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看着眼前这烧得黑漆漆的客房,牛奎心头的火实在有些压不住,大声地骂起来:“这个驴入的货,想害死人啊?!”
燕不伤这回没说话,只是冷眼观察着周围的这些人,心里不知在打着什么盘算。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奇妙的是大雨也渐渐停息下来,不过人们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件事,表情里只有麻木,和对未来的担忧。燕不伤倒是没有气馁,他的心里现在充满了斗志,不过在掀底牌之前,有件事还需要确认一下。
他看向了几个车夫:“有认识阿四的吗?”,几个人都点了点头。这就好办了,他叫上一群人一起上了饭堂二楼,有了之前四个人的经历,倒也没人再害怕。
饭堂二楼上,燕不伤把尸体裂开的头颅拼到了一处,让几个车夫认一认这具尸体,不出所料,几个车夫看过尸体的脸,第一个反应就是呕吐,燕不伤只能无奈地站在旁边等着。
等他们吐得差不多了,燕不伤很突然地一把揪住老羊,盯着他的脸问了一句:“这是不是阿四?”
老羊正在大口喘着气,也顾不上说话,只是狠狠点了几下头,然后一扭身,又吐了起来。
燕不伤又问过其他几个,在全部确认过之后,他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点点头,很是神秘地笑了一下。
知道这边事情结束,几个吐得昏天黑地的家伙一窝蜂般地冲下了楼,跑回到庭院里,远远躲开了饭堂。燕不伤也不紧不慢地跟着走下去,看到众人再次聚到了一处,便提了个建议:“那风举吾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咱得找到他。眼下雨也停了,大家还是分头搜一搜吧。”
牛奎拍了拍刀鞘,阴狠狠地说道:“这厮,跑不了他。”
“找他只是不想他再干出什么蠢事,找到了也不要伤他,说不定还有事情要问他”,见牛奎那恶狠狠的样子,燕不伤连忙安抚。
牛奎恨恨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见众人都没什么意见,燕不伤便分派了任务:“我和大哥负责偏院,大家可以看看每间客房,还有厨房那边”,一边让板栗翻找出几根松明火把,一堆人三两成伙的,举着火把开始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