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上古之时,轩辕皇帝大战蚩尤,因其邪术难治,故择取灵地,斋戒三日,焚香祝告上苍,以求天助。当其之时,玄女自天而降,授予轩辕兵书、神符,方始克敌而胜——这就是人间关于九天玄女的传说。
花照月身为玄女派的传人,这个传说至少已听过三百遍了。可是此时从白将军口中说出来,听来却又是一种新的感受。
因为白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轩辕与蚩尤之战的参与者。由他口中说出的话,当然比那些口口相传而来的故事,要可靠的多。
“玄女娘娘究竟是长得什么样子的?”
白将军发出了一声思之神往的慨叹,喃喃道:“我有幸在战阵上,看到过她身在半空,指挥轩辕大军,如何利用指南车破除蚩尤大哥的风沙大阵。她那种令人一见之下,顿时令人神荡魂倾的容貌,实在是……”
他唏嘘感慨了半天,接着道:“玄女派自建派以来,历任的掌门人,都是美貌无双,艳盖天下的国色之姿,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花照月笑道:“这一点我倒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倒目前为止,我只见一个玄女派的掌门,就是我的师傅。”
白将军也笑了:“她……”
他开口之后,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当即话锋一转,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花照月撇了撇嘴:“你不知道,冒然问一个女孩子年龄,是一件很唐突的事吗?”
白将军不禁失笑,对于他这种活了数千年的怪物而言,“年龄”早已变得毫无意义。至于对女孩儿来说,年龄是不是重要,他更是从来没有在意过。
因为他此生所唯一在乎的那个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龄,在他的心中,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笑了一会儿,直到发现花照月正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才收起了笑容。
他淡淡道:“我们还是来说说‘回春镯’的事吧。”
花照月道:“我知道你不愿我把镯子借给那些人,其实你用不着和我商量这件事的。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然后把镯子取走。这样一来,岂非简单的多?”
白将军道:“要不要杀你,是我的事;借不借镯子,却是你的事。”
他说完之后,陡然大笑了起来。
这正是花照月在黄泉客栈中,对别人说的话。此时被他照搬用来,好像别有一种趣味。
花照月想了想,悠悠道:“这么说来,你带我到这里来,并不是要杀人夺宝,而是想要求我?”
白将军颔首道:“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你既知道我不愿杀你,也就该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该把镯子借给他们。”
花照月又捡起一粒石子,投入了溪流之中,在水中荡起涟漪的那一刻,笑嘻嘻的拍起了手掌。
白将军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等到她抬起头,向自己看来的时候,轻轻咳了咳。
花照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将军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花照月得意地道:“我如果不答应你,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白将军道:“送你回去。”
花照月将手上的泥沙拍掉,站起身来,皱着鼻子道:“好吧,那你就送我回去吧。”
白将军一怔,旋即长长出了口气:“你还是不肯答应我。”
花照月歪着脑袋,似模似样的思索了顷刻,摇头道:“如果你肯回答我几个问题,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白将军缓缓道:“幸好你入了玄女派,否则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若是做起了生意,那就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了。”
花照月目光闪动,笑道:“你答应了?”
白将军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问吧。”
花照月伸出一根手指,问道:“你昨晚的那一枪,既不是为了引出胡天香,那么你的是什么人?”
白将军摇头道:“这个问题你不必问,我不会回答你的。”
花照月“嗯”了一声,大声道:“好!你不答,我这就走了,你不必送我!请了!”
她刚刚踏出第一步,白将军立时拦住了她。
“你……”
白将军踟躇半晌,犹豫着道:“你又何必逼我呢?我告诉了你这件事,对你没有半分的好处。”
花照月好奇地道:“那个人我认不认得?”
白将军道:“我不能说。”
他越是不说,花照月越是好奇。
她索性耍起了无赖,拉着白将军的袍子:“现在换做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实在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你若不说,我今晚一定会失眠的。”
这番景象若是被正邪两道中人看到,只怕连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谁敢在白将军这个宇内无双,凶名昭著的一代尸魔面前,做出这种令人笑掉大牙的举动?
别人不敢,花照月是敢的。她既明知道白将军不会杀她,而且还有求于自己,早已心无所忌。何况,随着她和白将军接触的时间越长,她越能感觉的到,这个别人眼中的一代凶神,也许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她之所以要这么做,除了对白将军要引出的那个人物,十分好奇之外,还有一件事,是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的:据说白将军一向心狠手辣,所经之处,常常带来一片腥风血雨,为什么独独对自己青眼有加,不肯加以戕害呢?
“一个像我这么美的女孩子,如是常常失眠,就会老的很快。你总不希望我这样的小姑娘,很快变成老太婆吧?”
花照月一面惨兮兮的拉扯着白将军的袍子,一面努力挤着眼睛,似是正在试图用力挤出一点眼泪……
这种小女孩用来博取大人同情的把戏,任凭是什么人看了,都会明白她的目的。
白将军倒是很明白花照月的目的,只可惜他平生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他纵然有通天的本领,架海的手段,但碰到花照月这种不循常理做事的女孩子,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举了举手,好像是要拍一拍花照月的肩膀,对她安慰一番。可是他的手甫一举起,花照月又开口说话了。
“你看我为了这件事,到现在想的头昏脑涨,胸口发闷……哎哟,我的肚子也开始疼了!”
白将军仰天叹了口气,他只好随口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花照月眼珠一转,惨兮兮的道:“你又不是人,怎会知道饿了是什么滋味。哎,人家说饿的久了,肠胃会生毛病;肠胃有了毛病,一张脸会变得枯瘦无神……”
她一连说了十几种挨饿的后果,直听得白将军摇头不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你想吃什么?”
花照月顿时来了精神,她急声道:“你身上有东西吃?”
白将军昂然道:“我从不吃东西,不过你无论想要吃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但你要答应我,吃完之后,好好考虑一下那件事。”
花照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一口气说出了十几种东西:“烤乳猪、烧羊腿、酱牛肉、桂花鱼、清蒸熊掌……”
她每说出一样东西,白将军的眉毛就向上扬一下,等到她说完,白将军的眉毛几乎已扬到了头顶。
花照月消遣完了白将军,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这些东西,你纵是用法术,也是变不出来的,还是简单一点好了。”
白将军这次没有了刚才自信满满的神情,他沉声道:“你说。”
花照月笑道:“烧鸡。”
白将军也笑了:“好。”
烧鸡是一个周身黝黑,浓眉怒目的大汉送来的。
当花照月说出了“烧鸡”这两个字之后,白将军只不过抬手打出一道乌光,东南方立时奔出了一个大汉,这大汉恭恭敬敬来到白将军面前,听他说了句“烧鸡,要快!”之后,马上转身离开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大汉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只香气四溢的烧鸡,低着头递到了白将军的手中。
白将军大手一挥,那大汉调转身子,如风般奔去了。
“这是你要的东西,吃吧。”
“我听人说你一向独来独往,想不到还有手下。”
“他不是我的手下,只不过是在此地修炼的精怪,知道我新至此地,自行前来侍奉我的。”
“看来你这种大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威风的很哪!”
看着花照月大快朵颐的样子,白将军不由得叹了口气。
花照月听到他的叹气声,无意中抬头一看,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流露着一种奇怪地的怜爱之色。这种眼光除了她在面对着师傅的时候,从来没有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过。
花照月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吃独食”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拿着吃剩下的一半烧鸡,放到了白将军面前:“要不,你也尝尝?”
白将军道:“我自从修成尸魔之体,久已不食人间烟火,你吃吧。”
花照月只得尴尬的点了点头,继续啃着她的烧鸡。
“你知不知道‘回春镯’的来历?”
花照月吃完鸡腿,伏在小溪中喝下两口水之后,白将军已然坐了下来,缓缓对她问出了这句话。
花照月道:“据说它是玄女娘娘昔年在人间所佩戴的宝物,在她飞升之时,将其留在人间,传给了玄女派的第一代掌门。”
白将军笑了:“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花照月扬眉道:“我师父说的。”
白将军道:“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它除了是玄女娘娘的遗物之外,还代表着一个身份。”
花照月道:“一个身份?”
她思忖顷刻,展颜道:“看来我又有故事听了,只可惜这里没有酒。”
白将军道:“你喜欢喝酒?”
花照月悠然道:“我只是觉得,一个好听的故事,有时就像是一顿好吃的饭菜。若是能再配上一壶美酒……”
她伸了个懒腰,咂着嘴巴道:“那实在是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