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假过后,大家惊奇地发现一切都变了。贾可云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张高胜材手拿玫瑰的照片,并配文“I do”,公布了与高胜材谈恋爱的信息。
新的学期,自然是从大排档里开始。
高胜材喝的涕泪横流,他说,陈雪觉得他配不上她。在具体到底谁跟谁提出分手这一点上,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想提了。
高材胜,他承认他是犹豫的,但他没有想到陈雪竟然这么快就提出分手。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常常说起,家里早早就给她在长沙的中心位置购房产,当她离开家乡来到这座城市求学,她妈妈又商量着要在学校附近为她购房,被她以未来不会在此定居而拒绝了。想想他自己,就算一路读了3个985兼211,博士毕业到高校任职,也不过月薪5000。他认为陈雪因为家境优沃而一直嫌弃他。贾可云有与他命运相似的人生轨迹,和一样优秀的学生生涯。他们毕业一起做科研,未尝买不起区区一个房子。
孔乙真收起了平时打闹的状态,她觉得坐立难安,虽然她和吃瓜群众一样不明事实。在来大排档之前,她看到陈雪难过的神情,很想去问问,但陈雪不想再提,她只默默陪伴了她一会,陈雪就把她推了出来。但孔乙真知道一句话,“无缝接轨就是劈腿”。
高材胜还在接着哭诉。他不明白陈雪既然瞧不起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难道是为了让他帮她做实验吗?
酒终人散,最后大家都忘记自己是怎么飘回寝室的了,也忘记了高材胜劈腿的事实,但是大家就记住了这句话,陈雪跟高材胜在一起就是为了让高材胜帮她做实验。
此时的贾可云坐在这座城市的一家五星酒店的餐厅里,她做家教的学生的妈妈为了感谢她,同时希望她能在新的学期继续任教,请她吃饭。这顿饭以海鲜为主,俄罗斯空运的帝王蟹,烤对虾,海参鸡蛋羹,鲍鱼捞饭。这些是她既没有见过的食材,也没有见过的精妙做法。因为一直在学校的她,都是吃食堂菜系。既没有去过海鲜市场,也没有学过厨艺。所以这一切在她看来,非常新鲜又高级。
贾可云觉得读博士后的半年就像过山车一样快。她的确与安家宁走得有点近,但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从来没有问过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她也从没有给他任何回复。既然他想要像一个小跟班一样,给她提东西,买车票,就随他去好了。现在她与高师兄两情相悦,高师兄送药到她的寝室,还摸了摸她的头,嘱咐她早点休息。他们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共同的优秀。他们俩如果在一起,会成为多么被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啊。
至于陈雪师姐呢,可云的确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比如吃午饭的时候,高材胜和陈雪总是单独走,被大家笑为“比翼双飞”。但是高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既然当事人都没有承认,她又何必过问。这就像写文章一样,绝对不能把与本文相悖的观点拿出来大肆声张,你要拿出符合你的观点,能为你的论点服务的证据。
当贾可云想通这一切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像童话般美好了。
在她看来,现在身边这一切,五星酒店里的高级食材,软绵绵的地毯,皮质的座椅,都是她将来唾手可得的东西。
这时候的陈雪正独自在实验室里写日记。
“2015.3.5 21:00 晴
上个学期,材胜总是背着我接电话。而晚上十一点以后,打他的电话也总是占线。我想跟他讲讲我的事情,希望他能帮我想想办法,但是他似乎心不在焉。
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感觉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个其他学院的朋友说,看到材胜出现在7号宿舍楼里,她发消息问我,你是从4号楼搬到了7号楼吗?又过了两天,她发消息给我说,她又在7号楼里看到了材胜。
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让我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我偷看了他的手机。“谢谢你的晚饭,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这是那个女孩子发的信息。“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可爱的人”,材胜回复。我觉得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了,又丢了出去。
我有读到过一个故事。两个女子带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小男孩去了公堂,她们都说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不会说话的孩子不会指认母亲。县令也毫无办法,他画了一个圈,把孩子放进去,让她们去抢,谁抢到就是谁的。两个女子各拉着一只胳膊,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孩子痛的哇哇大哭。马上就有一个女子哭着放弃了。县令问她为什么,她说,不希望孩子那么疼。我很爱他,所以放手。
材胜是一个会说话的孩子,但他却仍然没有指认。
我同时看到了材胜的动摇,和我自己的软弱。我担心我的未来将在三方拉锯战中度过。我没有我妈妈那种战斗力,能把失去的再抢回来。何况,我真的不想去抢。
所以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我想起我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我的母亲大半生都在提防小三和埋怨因为女儿而不能离婚。我不想重复她的一生。
当所有的论证都指向一个结论,我是应该要放弃了。”
陈雪的选择是,放弃,并保持沉默。沉默如雪。
作为研究生的安家宁,此时还在家里过年,没有回到学校。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贾可云的朋友圈,希望这是个玩笑。但他最终看到的都是研究室的同学们发的“恭喜”的留言,以及贾可云逐个回复的“谢谢,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和“谢谢,他真的对我很好哦”。安家宁的内心五味陈杂。
安家宁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他的命运就这样被那三个人的决定而决定了。
他最初的想法其实也很单纯,就是能够陪在可云身边,希望可云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在等机会的这个问题,在他拎了半年的包,又送了半年的礼物后,他觉得可云已经默认为跟他在一起了,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甚至在寒假前,还对研究室的伙伴们说,可云是一个非常体谅的女孩子,她希望我假期能早点回去陪父母,他以后一定要努力工作,减轻可云的家庭负担。
所以,这张朋友圈状态,预示着自己的失恋,他认为自己被抛弃了,并且,高材胜竟然在知情的情况下抢走了他的女友。
每个人都会按照以往的经验,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这也许是每一个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就算从事了看起来理智的工作又能怎样,就算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以科研的态度对待工作和人生又能怎样。当每一个选择都受限于经验时候,就很难再有突破和发展了。
最终每个人都握住自己知道的片段,将其运用为美化自己、强调自己选择的正确性的有力证据。又或者他们确实仅仅记住了当时的主观感受,在这份感受里,每个人都是受伤的主角。而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自己在其他人身上施加的影响,那些都像梦境一般遥远,与己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