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一年呢?是了,在七年前,也是在这梅雨时节里。我还未及娣,未得封号,和言玥言欢一样,一律以帝姬称呼。(临安将未得封号的公主统称为帝姬,按年龄排序)。
那时候的我,有温柔的母妃,端庄大气的母后,父皇很少来钟萃宫,母妃就带着她学习画画。那时候是时光,当真是无忧无虑。
那年,北齐楚王带着北齐的三个皇子前来北齐做客,依北齐成帝之意,两国建立邦交,以示友好。父皇为了此次的合约,也是极为重视,不仅安排了数次国宴,还将秋猎提前,让北齐使臣尽兴而归。
父皇一向不宠爱我,却破天荒的让我去了那次秋猎。北齐尚武,那三位皇子也是武艺非凡,我只记得,北齐的那个三皇子。每次归来时会带来很多猎物,父皇也感叹,言之若有北齐三皇子的魄力,南淮国祚必将万延绵长。彼时的言之也才五岁。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拉的了弓呢?
父皇那年兴致很高,想起出宫时母妃说的话,想着若是学会射箭的话,父皇应该会高兴一点,我还是去找了宫中御前侍卫韩叔叔,让他教我拉弓射箭。
我那年也不过九岁,自然没多大力气。韩叔叔寻了一把小弓,我试了很久,才能拉开那张弓。
北齐三皇子,那个父皇称赞不已的人,许是好奇我这个不自量力的小丫头,在偶然路过的时候,看见我站在一棵老树前面,便过来看了两眼。
这么多年了。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但我记得他的名字。
夏丹青,水墨丹青,青瓷白色一场梦,小叙这情意有谁懂。
他的母后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才会给他起这样一个岁月静好的名字。
“小丫头。”我听见他说,“这样一把弓可杀不死人啊。”他从树后走过来,叶子落在他肩上,我突然窒了呼吸。
“我不需要杀人。”我反驳道。
我只是要讨父皇欢心而已,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胆小。
他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弓,拉弓搭箭,向着远方射去,一只鸟便应声而落。
北齐皇子,那时的他神采飞扬,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丫头,”他看着那只鸟笑了起来,“武术,本就是杀人之术。”他背过手去,盯着我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愣住了。
他忽又笑了起来。
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
“小丫头不必学了,宫中侍卫会保护好你的。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至于那些流血的,黑暗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就永远不要接近吧,否则,将是无尽深渊。夏丹青看着这个小女孩,在心里默默说道。
起风了——
周围气氛忽变得凝重起来。
那人忽然推开了我,我听见他告诉我“跑。”
在我愣神之间,几道人影飞快的越过古树跃了进来。几乎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我旁边,一身白衣的夏丹青。
那片树林,是我找来的静谧之地,一向人迹罕至,怎么会突然有人过来?!
是刺杀,我震惊了,父皇在此,天子脚下,他们怎么敢动手!
我第一想法是,为什么他们不带面罩?
直到后来成婚后夏丹青和我谈起这件事,被我的想法弄的无言以对。
他告诉我说,“大白天戴个黑面罩再穿身夜行衣不有病嘛,这年头不是搞一身黑就能成杀手的。”最后他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听话,少看点话本子。
我发誓,那时我绝对在他眼中看到了浓浓嫌弃。
那已经是后话了。
“辰王殿下,多有得罪。”那四个人的直冲夏丹青而来,并没有在意在一旁的我。
或许是,那时的我在他们心中已经只是一个死人了。
我抬头看向夏丹青,他眉头紧紧皱着,从腰间拿出一把折扇,便冲了上去。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丫头,快跑。”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那四个人有志一同地扑向了夏丹青,夏丹青瞬间就陷入了战乱。
夏丹青展开扇子,干脆利落地挡住了前两人的攻击,而后两人持刀攻向后背,匕首划破天空,锋利的刀刃上露着森森寒意,一击致命。夏丹青见状向左俯冲过去,借助惯性摆脱了前面两人。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
南淮尚文,我从未习武,也没有如此这样直面过死亡,原来死神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饶是这样,我也看的出来,夏丹青不是这四个人的对手。
完了,我想。没想到我没有学会射箭,还没等到在父皇面前展示的机会,如今却连命也要搭在这儿了。
眼看第一轮没有得手,四人交换眼神,围着夏丹青移动,再次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那四个人极有默契,前后夹击,左右共进,从四个方向同时出手,一招一式,配合得极好,夏丹青只能见招拆招,疲于应对于四人不断变换的招式。
那个蓝衣中年男子似是四个人的头领,每次夏丹青他的找到死穴,马上就会有另外三个人补上,四个人手持匕首,式式狠,招招夺命。
“四位今日当真要本王的命?”夏丹青抓到机会奋力一击,扇骨狠狠拍在蓝衣青年上,左手凝结真气,一掌打在了那个黑子女子身上,翩然落在了树上。
“哧,”那个女子像是折翅的纸鸢落在地上,衣服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道长长地印迹。
战局陡然扭转。
蓝衣男子微微一顿,正面冲过来,其他两人默契地从侧面包抄而来。
“快躲啊。”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夏丹青纹风未动,仿佛眼前汹涌而来的杀意根本不存在一边。待到骂人快到跟前的霎那,夏丹青突然动了。他一抬手,一道寒光从袖底飞出只扫最前面的一个人而去,同时,折扇飞旋,几道凌厉的银针射过,一排整整齐齐的银针方向力道完全一致的插在地上,在两方之间划出一道白色的直线,警告着来者止步。
为首的蓝衣人被迫后退,在地上退了几步后站定。扫了一眼地上的银针抬起自己的左手,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都说辰王武艺超群,果然名不虚传。”蓝衣人沉声道。
夏丹青轻轻地扇着扇子,笑了。此时的他就像京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我想,如果忽略周围这些人和那些银针的话。“阁下过奖了。”
蓝衣人凌厉的双眼微微眯起,眸中展露出一丝寒光,“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一抬手,之前那个受伤的女子从袖中拿出一支短笛,轻轻吹起来。
不好,快跑啊,我看着夏丹青,打不过的。
很快,从林中又走出四个人来。
完了,此刻我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为首的一个人约莫三十岁,身着紫色锦衣,明显是这些人的上司。
显然夏丹青也发现了这一点,须臾间直奔那个紫衣男子而去。
数十枚银针从折扇中射出,生生地将他们逼退了数十步,紧接着便将扇子扔出去,打落了蓝衣人手中的短匕,紫衣男人似是才反应过来,五个指头握成爪,直冲夏丹青面门而去,夏丹青又似水中的鱼一般从他爪下擦过。
“你输了。”电光火石之间,紫衣男子已经被夏丹青握着脖子提起,他拼命挣扎着,但夏丹青的手纹丝不动。
擒贼先擒王,果然,除了那个受伤女子,剩下六个人只是站成一个圆圈,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去。
我松了一口气,不用死了。
我看着他们,发现现在竟然能动了,快走,有个想法在我心头拼命呼喊,快去找父皇,请他派兵杀了这些人。
夏丹青依然和他们对峙着。
我慢慢后退,等我,夏丹青,我说。
忽然,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眸色一暗,飞身向我而来。夏丹青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章拍飞那个紫衣人转身上前。
那些人许是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一起动手将夏丹青拦了下来。
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呢?我被那个女子轻轻提起,只觉得颈间一凉,一个小小的刀片此刻就贴在我的皮肤上,只需轻轻一划,必定血流不止。
夏丹青见状停了下来。
那个女子像拎小鸡似的提着我,“辰王殿下,难道这个小女孩的命你不要了吗?哦,对了。这还是南淮的三公主。”我感到那个刀片又在我的皮肤上贴了几分。“刀剑无眼,您说要是我一不小心把她弄死了,该怎么办呢?”
“既如此,你想让我如何?”夏丹青站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女子,眼中毫无波澜。
“这世上没有亏本的买卖,您说呢?辰王殿下,一命抵一命。”我怔怔地看着夏丹青,他还是那个沉静的模样,忽然,我便心静了。
“夜殿这个接了我的人头。最后竟然要靠拿个小丫头做人质,真真是丢了夜杀的脸!”
女子一怔,很快又笑道:“看来辰王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好手段!既然如此…这个买卖,您做还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