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被亲爹亲娘遗弃,寒东雪幼年时就开始居无定所,走到哪儿算哪儿,直到被萧鼎带回乾鼎山庄,才摆脱吃了上顿没下顿颠沛流离的日子。
许正是因为自幼颠沛流离,她对生活想来要求不高,所以在乾鼎山庄的那几年,有饭吃有床睡,她自认为已经无欲无求。后来,初离开乾鼎山庄那两年,她甚至连旻川地界都不踏进一步,所到之处都成了暂留地,也从未想过在哪个地方购置宅院。
从张敏豪宅出来,寒东雪特地挑了条偏僻的小巷。她落地时双腿已经有些软,脚下无力差点跌在地上,只能单手扶墙,强忍住起初只是伤口现在已经蔓延至全身的痛感,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侧眸看去,左肩一处已经惊现一抹暗红。
未多想,寒东雪取出短刀咬住刀柄,右手指尖从伤口旁细细摸索,在碰到那根细如丝线的银针后眉头一皱,将那银针徐徐往外拔出。
真的是够狠啊!
寒东雪苍白着一张脸,从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往伤口上洒,再撕下外衣下摆捂着伤口止血,一番活动过后已经精疲力尽。
她强制自己保持清醒,趁毒还未蔓延至全身,得先去袭云客栈找穆菁,否则不到一日她就得去阎王殿报到。
单手扶着墙艰难的抬起脚往前,可此时此刻脚步似有千万斤重般,没等她走出几步,已经跌坐墙边,只能任着身体慢慢的往地上滑,额头上不断地冒出豆大的冷汗。
这毒散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寒东雪闭上眼强忍着浑身不快,欲运气护住自己的五脏六腑,却不想让疼痛更加强烈,喉咙也涌上一股腥热,一口黑血从她口中溢出。
她不放弃地往墙上扶,眼眶通红地前方巷子深处,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只要越过这条巷子,离袭云客栈就不远了,只要……只要到了穆菁那儿,她就一定会有办法……
意志是坚定的,奈何毒性发作太快太强,只是眼神飘渺地望着无人的空巷,目光渐渐飘离,眼前出现一幕又一幕的幻影。
“东雪,啊娘也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也不会……”
贫穷荒芜的村子里,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蹲在一名满脸泥渍全身脏兮兮的女童身前,双手紧紧握着女孩的双肩,泪流满心痛不已。
女童仿佛一个牵线木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悲痛的妇人,仿佛事不关己。
下一瞬,一直候在旁边的高大男人蛮不耐烦地上前拉扯着妇人的衣襟往后退,“哭什么!!要是不把她送走,我们还怎么生儿子?走吧!我们养不起她……”
“不要,不要——”
妇人哭喊着要挣脱丈夫,奈何力气悬殊,最终只能被制服。而至始至终,女童似是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看着高大男人将妇人带走,最后只留下一抹残影……
幼年伤疤如潮涌动,寒东雪痛苦地闭上眼,随即口腔再次被腥热霸占,从她的唇边一涌而出,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睁开酸涩的眼,眼前的幻境已然改变,贫穷的村庄如泡沫般被打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与之相反的秀丽山庄。
殿前宽广的广场上,身穿乾鼎山庄云纹青衣的众弟子正整齐有序的进行晨练。初入乾鼎山庄的小小少女手持弟子剑正拧着眉艰难地跟着师兄师姐们比划一招一式,频频出错,动作显得无比滑稽好笑。
背着手监督师弟师妹们操练的少年站定在她的身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自创”的招式,不禁好笑。“东雪,错了。”
因悟性不高而跟不上的小少女本就跟自己较着劲儿,这会儿被点名,脸一热,只觉羞辱,咬着下唇盯得前面的人更紧,颇有不学会不罢休的趋势。
少年剑眉一挑,走近将她的剑卸下,一向柔和的眼中透着严肃正经,“你跟我来。”
话音未落转身往兵器库方向走去。
怔住的小少女愣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佯装听不见身旁不停传来的闲言碎语,蹙着眉跟上他。
本以为少不了一阵数落训斥,当她来到兵器库才发现,少年已脱下青衣,挽起袖子持剑而舞,像是刻意放慢了好几倍的速度,一招一式清楚可记。
少女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得此幸运,能让大师兄手把手私教,愣愣地再看不见其他,注视着清隽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剑。
她不自禁地往前一步,可舞剑的少年像是被惊扰,竟幻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师兄——”
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不见,小少女惊慌失措地四处找寻着、呼喊着,周围环境却忽然转变,幻化成了乾鼎山庄的思过崖上。她还未来得及多想,身后寒光乍现,她正欲回头,就见方才苦寻未果的青衣少年纵身一扑而来,为她挡住了锋利无情的利箭。而她像是一个石化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少年坠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