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九点多,薛金花才带来了指挥部同意两人在后半夜两点到三点三十分这一个半小时带着部分林氏矿业的人下去,原因是经过连续的搜救,救援人员过度疲劳有些分配不开了,这个时间可以安排林氏自有的搜救队伍下去。
很多白天给搜救队伍带路的老工人听说自家的队伍要下去参与搜救,也跑过来要求帮忙。陆仁甲看着那一张张满是疲惫的眼睛,拒绝了。井下一二层的环境自己相对熟悉,大规模开采主要是在第四层,搜救到那里的时候更需要这些人,现在需要他们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大家急于救出同伴的心思很理解。
地下一层的水基本已经清理干净了,除了地上有些泥泞和数不清的死老鼠外没有更多的东西。这些原本对危险极为敏感的小动物,因为大规模开采人员的面包屑而丧失了原始的警惕性,贪婪不仅威胁了高智商的人也让这些小东西忘记了本能。
这一层已经被梳理了无数遍,所以陆仁甲和老赖带着的二十多个人没用上一个钟头就走完了,不像白天搜救人员需要在齐腰深的水里摸索可能找到的尸体,但是好不容易下来一次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并不甘心。
因为抽出去的水早就超出了预计的容量,所以上面的人很生气。对生产和开采并不了解的夏语诺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听薛金花说这丫头的身边随时跟着四个女警。一是害怕她逃跑,二是怕她自杀。陆仁甲知道她不会选择这两条路中的任何一条,她是个有担当的女生,她不会丢下林家自己选择离开,更不会丢下这个世界去逃避。压力很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再一次让曙光降临。
第二层巷道和作业面的水下去了不少,但也仅仅能勉强露出胸膛。这个时候下去搜救难不说,更危险的是万一上面的水泵有哪一个出现了故障,重新上涨的积水很可能要了人的命,所以在入口处被拦上了封锁线。
深秋后半夜的东北,地面上的温度都只有十度左右。井下因为积水的浸泡已经可以哈气成霜了,在这么低的温度下下到只有几度的地下沉积水中本就是一件要命的事。可是看着慢慢往下下落的积水陆仁甲怎么也不甘心。
就着矿灯他翻出了地下二层的作业图纸,沿着上下井的缆车通道和电缆布线标志,终于在巷道左侧三十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处于作业面上方的电缆室。这个电缆室是负责为整个第二层作业面照明和机械提供电力操控的小屋,同时也是紧急避难场所。进出电缆室有一个铁门,可以阻挡大部分积水的进入,而且它又处于作业面上方很容易形成气泡。大致算了一下到那里来回差不多只要三十分钟基本上时间够用了。
让大家守在这里用一根绳子拴在自己身上,如果发现水位突然上涨了就把自己拽回来。带上对讲机便向下面走去,老赖一把拉住了他:“兄弟水太凉,容易伤了身子。万一你将来那方面不行了,咱家萍萍再怀了孩子我怕自己说不清楚,所以还是一块吧。”
陆仁甲什么都没说,只是感激的点了点头,自己是个好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勇敢,在冰凉刺骨的水浸透矿靴的时候,心里已经产生了逃走的想法,有了老赖就不同了。
水下的很慢,在齐胸深的水里前进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加上寒冷的水带走了大量的体温,每前进一米都很艰难。好在水在慢慢的下降。当走到那个向上的通道时两人的嘴唇都青紫了,而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了近五十分钟。艰难的把那道铁门推开,一大团水涌了出来,把两个人冲出了一米多远。
电缆室里湿漉漉一片,一个人都没有。两个人寻找了半天怎么看这里都是被水彻底淹没的景象,完全没有任何人生存的迹象。陆仁甲一屁股坐在电缆线上,狠狠敲击着安放电缆的铁管哐哐直响,眼睛控制不住又湿了。
老赖踹了他一脚:“人前英雄,人后狗熊。这里离作业面太远了离上面近,这里的工人知道底层透水的消息后有足够的时间撤离,而下面的人根本就来不及跑到这里。你抹个娘的猫尿啊,上面还一大群人等着你拿主意呢,赶快起来往回走,身体要是再不取暖,估计遇难名单里就有咱们俩的名字了。”
无奈的和老赖重新下到已经齐腰深的水里,刚想通过对讲机让上面的人拉着一些,陆仁甲突然隐约听到身后有呼救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里除了水声,那若隐若无的呼救声就像是孤魂的哀怨。吓了他一哆嗦。让老赖别动静静听了一下身后黑漆漆的地方真的好像有动静。
两道矿灯直直照向巷道深处,果然两道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艰难的向这边移动。没有犹豫两个人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将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扛在肩上。
这两个人原本是在第三层作业的矿工,听到四层透水的警报后,想要赶到缆车通道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从三层和二层最里面的联络通道上到二层,而此时二层也已经注水了。好在在二层的最里面有一个独立的避险空间。
那是黑小子根据陆仁甲临走时的要求硬威胁采掘组挖出来的,因为这事儿采掘组把黑小子告了一状,黑小子才被从红旗六井的采掘现场撵了回去,而那个避险空间也不过完成了一小半。两个人就是靠那一小块仅能露出头的地方坚持到现在,本来氧气都要不足了,可是发现水慢慢往下退,就互相扶持着一点点往外走,可是因为两个人一浸在冷水里。再加上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进食已经坚持不住了,就在这时候听到了电缆管发出来的声音这才又走出了几十米。如果不遇到陆仁甲和老赖两个人估计就交代这儿了。
用对讲机告诉了守着的人赶快过来接人,凭着陆仁甲和老赖两个很难把这两个已经极为虚弱的人弄上去,四个人勉强互相支撑着往外淌着水走。
很快面前就出现了很多晃动的矿灯,那是大群的救援人员赶到了。当穿着橘黄色的救援人员把两位获救的人带走,而丢下陆仁甲和老赖的时候陆仁甲很不情愿,大声嚷道:“你们什么意思?就算要抢功也不能卸磨杀驴把老子丢在这里吧!”
老赖拉了他一下,算了在八角的时候他就见多了这种事,估计现在电视台和领导们都已经守在上面了。这种功劳放在咱们身上没用,谁让出事的也是咱们呢,人救出来就是大好事了。
看着黑小子带着自己的人也到了。陆仁甲拍了拍自己这位小兄弟的肩膀,然后对着他破口大骂:“你个完蛋玩意,我不是让你把所有后来修建的避险空间都在图上画出来嘛,咋没有二层最里面那个哩,图上要是有从上面打孔就能找到,哪里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黑小子委屈的撇了撇嘴,自己是让修了,可是没等修呢就被赶跑了,哪里知道那里修没修啊。一起过来的几个人扶着陆仁甲劝解到:“行了陆总这不是黑小子的错。当时确实没修,还是后来老盖看二三层的面太大,才趁着换班的时候,领着几个徒弟抽时间捣弄出那么个地方。没想到还真救了两条命。
想起老盖陆仁甲也忘了自己身上的寒冷,上去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苦守在水管前的盖丫头。
出了井虽然披着厚厚的大衣,但是被寒风一吹真就有些受不了。记者的闪光灯和摄像机对着那些刚救出来的矿工和不顾危险下水找到他们的“英雄”。同样穿着普通军大衣,头发有些花白的副省长领着********和一大帮人亲切的慰问。可是这一切都跟陆仁甲和老赖没关系。因为那位老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下井的事。
头重脚轻,在冰凉刺骨的水里泡了这么久根本就不能再坚持多久了,身上已经发起了高烧,两个人很快被薛金花送去了医院。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在病床上醒过来。老赖比他醒的早正美滋滋享受薛金花喂到嘴里的大米粥,而自己只是孤家寡人躺在这里。隔壁人声鼎沸据说是老人家正在看望那两位已经好转的矿工兄弟。
瓶子里的药水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也不知道夏语诺怎么样了,至于关在拘留所里的林晓峰和躺在省城医院的林老爷子他倒是不太关心。毕竟这两位只要自己老实呆着就没什么大碍。
和老赖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淡,现在已经是事故发生第四天了,两个人足足在医院躺了近两天才醒过来,而那边依旧没有好消息传过来。隔壁安静了有一会儿了,想必都已经走了,挣扎着起来想要过去看看那两位兄弟,具体了解下当时井下的情况。
没想到门被推开了。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对着陆仁甲艰难的挤出一丝苦笑,见病房里没有什么外人才再一次拉开病房门,这一次进来的是那位老人家,老人家的身后跟着满脸憔悴的夏语诺。老人家的警卫员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来到陆仁甲的床边坐下,老人的头发明显又白了很多。“我今天才知道是你们俩救了那两位矿工兄弟。说实话我对你们很反感,不仅因为你们把国家的财富变成了自己的,更因为你们为了财富罔顾人命的做法。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和他们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在旁边老实站着的夏语诺和薛金花低下了头。虽然和她们没多大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俩现在也代表了老人家所说的那一群人。这里面也包括了老赖,所以老赖的脸也红了。
没有搭理那三个人,老人家站了起来:“虽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但是你依旧是站在他们那一边儿的,如果不是看在你制定的那份预案和救人的心思,我真的很想把你和他们一起丢进井里换剩下的三十个矿工的命。现在已经整整过去四天了,每过一分钟下面被困矿工生存的几率就小一分,所以我希望你能很快恢复带队下去救人。至少你下去救到人的希望要比他们大一些。”
说完这些话,老人便离开了这里,夏语诺在低着头跟出去前充满愧疚的望了陆仁甲一眼,而陆仁甲的眼角又湿了,这可是省部级的大领导啊,要是自己还在机关这就是要提的节奏啊,算了还是赶快出院救人吧,老盖还在下面等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