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夏语诺在后勤方面做的不错,两千多人光是盒饭就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吃喝拉撒用方方面面都不是小事。虽然陆仁甲在预案里有了详细的安排,但是纸上谈兵和实际操作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个时候就看到了科班出身的夏语诺在统筹指挥上的力度了。
一车车热乎乎的盒饭,一箱箱矿泉水。就连钳子扳手等常用的工具都有条不紊的在事故发生十二个小时内完成了。工作服、大衣,手电筒、照明灯这些不常用的大众物资也不知道夏语诺通过什么关系直接从岭河矿物局物资仓库里拉到了现场。没想到在林老爷子晕倒卧床,林晓峰被拘押的情况下,这个林家未过门的媳妇依旧有这么大的能量。
而薛金花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更是不言而喻,在林家困难的时候,以昌泰为首的岭河私人煤矿空前团结在一起,一支支自发组成的救援队不断开赴进来。一台台发电机,临时变压器,大功率水泵被拉到了现场。
薛金花的二姐风范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领着人在家属等候区用篷布支起了大帐篷,摆上了长椅子,并在天黑前安装了照明电灯,并给每一位家属发放了大衣毯子等御寒物品。最厉害的是她居然把那些在事故发生后吓得不知道躲到哪里的红旗六井施工人员重新找了出来,除了提供了更为详细的地下施工图纸外,还一个个把那些混在家属区里的小混混给揪了出来。
有些人想要借机煽动闹事,这个时候不能出现穿警服的身影,否则就会引起大混乱,只能依靠薛金花领着人一个个辨认,然后连哄带骗的诓出来悄悄塞进警车里。即便如此当闪着警灯的车队驶进来,依旧发生了小小的骚乱。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子指着跟在警车后面的小号大越野车高喊着:大领导来了,让他们偿命啊!”
喊着的同时,手里还举起一块石头想要向副省长的车砸去。就在这个时候薛金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把那个小流氓踹倒在地上,并在人群将要发生混乱前,大骂到:“******个小流氓,竟敢摸你姑奶奶屁股,你******是谁家的,是不是活腻了!”
旁边的一个小丫头狠狠一口唾沫吐在那个小流氓的脸上:“臭不要脸,人在下面还生死不知,你却在这里耍流氓,你到底是哪家的?”说完对着小流氓的脸狠狠踢了一脚。
顿时人群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唯恐不乱的小流氓身上了,薛金花看了一眼那丫头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那丫头是井下带班长老盖的姑娘,妈跟人走了,就剩下爷俩相依为命了。
跟着副省长来的不是就他一个人,很多省里的相关部门厅局的领导都来了,而这些领导的到来一下让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市县两级领导变成了小喽啰。站在外面的寒风中听着屋里********向副省长和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汇报现场救援情况,夏语诺悄悄问薛金花用不用给领导们准备晚饭。
薛金花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这些大佬们吃不下饭,准备些普通盒饭就好。如果准备山珍海味那就是自己找麻烦。不过那些跟过来的人适当照顾些。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好,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多,这些大佬们才在市委领导的一再请求下离开现场去岭河市区休息。让陆仁甲和老赖继续在现场跟着,薛金花领着夏语诺悄悄的跟了回去。有些事不能在现场进行,有些事又不能不进行。关键是下面的人要活着,活得越多现在做的事才有意义,否则什么都是无用功。
陆仁甲、老赖和老盖十五岁的女儿守在排水口。矿井出口那里已经被武警哨兵封锁了,整个抢险现场的指挥权都被省救援队接管了,其余的人都必须听从指挥部的指挥,而陆仁甲和老赖也被限制在固定的区域,那就是负责看管水管,如果出水量降低了那就说明需要继续往下下管。
陆仁甲跟老盖很熟悉,那就是一个老实巴交很认干的老工人,上一次让新矿工注意安全,并管陆仁甲叫陆大傻子的人就是老盖。陆仁甲没少喝老盖家里泡的烧酒,也没少吃盖丫头做的酱炒蛋。如果说自己这次回来是为了林晓峰或者夏语诺倒不如说是为了老盖那样的工人们。他知道挖煤的艰辛,知道那看起来不菲的工资有多么不容易,更知道为了钱下去拼命有多么的无耐。
老盖的老婆跟人跑了他没有再找。下井赚的每一分钱都没有乱花全部给他闺女攒着。闺女学习不好,早早就辍学了去学习理发。可是他要给闺女在岭河买个像样的房子,置办一套像样的嫁妆,给闺女找个好婆家,至少不再是下井挖煤把脑袋也掖在裤腰带上挣钱的煤黑子。
陆仁甲还知道盖丫头其实偷偷处了一个十八岁的对象也还是“煤黑子”就是老盖的小徒弟,这会儿跟老盖一起困在井下生死不知,那个小伙子人还不错,他想给盖丫头拼个未来。等老盖老了不能下井了,买个小商铺做个小买卖,安安心心踏踏实实过日子。
盖丫头从兜里拿出了一小瓶自己家泡的酒递给冻的瑟瑟发抖的陆仁甲,这原本是给自己父亲和对象准备的,井下寒上来喝一小口会暖和一些。她没有伤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心上人一定活着,等他们上来就不让他们下井了,林家会给一笔钱让他们家好好过日子。所以她一点儿都不害怕,不伤心。
看着她的笑脸,陆仁甲灌了一口,溜上近七十度的小烧外号扳倒驴,喝完整个胸口都火辣辣的,把酒递给老赖让他也喝一口,伸手在盖丫头的鼻子上勾了一下,盖丫头红扑扑的小脸笑了。
“我说丫头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盖丫头摇了摇头:“不担心,我爸说你这人很靠谱所以每次带人下去都按你说的事先熟悉好四周围的环境,让每个人都带着呼吸器啥的,所以我相信他没事。我还记得你在俺家跟俺爸喝酒时说过,老天爷做事总是给人留一道从来不会把事情做绝,只要自己平时干活时仔细点儿肯定没事。”
陆仁甲指了指下面的水管子说:“丫头替陆叔看看下面的水是浑的还是清的,如果是浑的就排的差不多了,叔腿麻了动不了。”
看着小丫头下到了沟底,陆仁甲转过身擦自己眼角的泪花:“妈了个大叉叉的,老子都没信心了,这傻孩子还这么相信我,要是老盖的尸首被抬上来我该咋面对她啊!”
老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人都有天照应,你这个人虽然有点儿不着调,但还算个好人放心老天爷不会让你难做的。”
矿难发生二十四个小时,第一层作业面的水终于排干净了,但是第一层只是面积最小的一层,而且是早就废弃的作业面。下面还有四层一个比一个面积大,一个比一个复杂就像密布的蜘蛛网而且是立体的,立体的作业面在大水瞬间涌入的时候会在较高的空间内形成气泡效应,而这些气泡效应产生的空间就是井下的人生存的希望。
第一层经过上百人过筛子一样的搜索十几个小时,一无所获。
矿难是发生在昨天中午过后,现在整整一天过去了,除了在下面发现不少被淹死的老鼠什么都没有陆仁甲拍拍盖丫头的脑袋,“放心妞,黄金四十八小时刚过了一半。希望依旧是大大的。”
盖丫头撅起了嘴:“你昨天还说黄金二十四小时呢,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我没骗……”陆仁甲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那边的老赖哼哼了两声:“他就是骗你,他才在矿山干了几天,懂个屁啊。那叫黄金七十二小时还早着呢。”
“那我爸他们在井下呆三天,不会渴死饿死吧?”小丫头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饿不死,别听这两个人胡咧咧,透水不像瓦斯爆炸,一忽闪人就没了。透水事故最长的在井下待了十五天呢。下面都是水渴不着的,不过饿瘦了倒是有可能。来吃饭吧。”薛金花踹了老赖和陆仁甲一人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逗小姑娘。
老赖嘿嘿两声,接过盒饭打开一看不错哦,竟然是小笨鸡炖排骨。
薛金花瞪了他一眼,大家吃的还都是一般的盒饭,就连指挥部里凌晨三点多就赶过来的省部级领导吃的也是普通盒饭。最先受不了的往往是最芝麻绿豆官,那些县里的小局长受不了这份苦了,悄悄提了要求,这才给他们开了小灶。好在这些官太小根本轮不到在大领导面前吃饭的地方,现在都在后山偷偷啃骨头呢。
陆仁甲叹了一口气,手里的饭怎么也吃不下。水源源不断的抽出来就给家属带来了希望,可这份希望是有时限的,如果不能在希望再次破灭前有新的发现,那情况就会很难控制。不让林家的人参与搜救是最大的失误,缺少了这些熟悉下面的人,想要在密如蛛网的底下找人简直就像海底捞针。
他推了推老赖,自己想下去一趟。老赖点了点头,看看薛金花。薛金花叹了一口气,好吧她想想办法。与其把希望交到别人的手里真不如自己去寻找。
盖丫头抬起头问:“我能跟着下去吗?”
“不能,你需要在这里替我们看水管!”陆仁甲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