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道自己面前的这条巷道是通向老矿区的,陆仁甲终于炸了!岭河矿区是一个开采了几十年的老矿区,最老的井口甚至可以追溯到日伪时期,但因为都是深层煤,所以经受住了这么多年的开采。
同时也因为都是精煤,所以岭河才能从当初立波县的一个小乡村一步步成为地级市并凌驾于以农业为主的立波县之上。限于当时的技术情况,很多矿井挖到一定的深度,就进行不下去了只能被遗弃,当新的技术产生后,就会有新的矿井往更深的方向挖掘,一来二去,在地下就形成了复杂的地质环境,而所有的这些都是无序进行的。
没有人能查清在大炼钢铁的年代,岭河的地下有多少条废弃井,而这些废弃的矿道里往往积满了地下水,甚至有些巷道的井口被地表积水淹没。老巷道就像一个放满了机关的迷宫,一个不小心在疯狂挖掘黑龙的时候就容易把水龙给放出来。透水啊!那可是仅次于瓦斯和煤尘爆炸的煤矿第三大事故凶手。
老矿区的煤层高,质量好,是众人皆知的,可那也相当于火中取栗。现在这里根本就是在进行破坏性掠夺开采。
而红旗六井现在就是被这一个又一个水雷所包围着,那些脆弱的巷道壁后面谁敢说就没有一条凶恶的水龙在气势汹汹注视着这些疯狂的人们!眼看着几个人试探都不试探就炸开了一堵封死的巷道,拎着设备就冲了进去,陆仁甲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不能再这么干了!晓峰我求你了,那下面可是有好几十条人命啊,赶上换班就有上百条人命。你是不是以修代产我不管,我也管不着。可是再也不能这么蛮干了。你看看这井的四周,有多少蓄满了水的洼地!你看看你给我拿出来的图纸,这些长满了绿毛的不知道从哪个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图纸,谁能保证是准确无误的!我求你了,咱先把这一切都弄清楚了,整明白了,再有计划有措施的开采行吗?我知道我是给你们家打工的,可是你们把这百十号人的命让我看着,我就不能不管啊!”
林晓峰阴着脸没有说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因为从小生长在矿工家庭的他知道水龙有多可怕,可是现在这一切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管,老爷子给所有参与挖掘的人开出了三倍的工钱,这不是在挖煤这是在抢煤。抢在煤炭价格回落前,抢在那些眼红的人反应过来前。只有尽快的把这几十万吨煤抢出来,林氏才会有更强大的实力去面对那些不熟悉领域给自己出的各种各样的难题。
没有这批煤,就算林氏要转型也得被银行和原来的同行们祸祸撒下厚厚的一层皮。红旗六井就是老爷子这辈子疯狂的最后一件筹码。为了这七十万吨优质煤,老爷子几乎已经把所有能拿的出手的产业都抵押给了银行,这是背水一战没人能动摇的了老爷子的决心。
林晓峰所能做的就是适当的减少下井作业人员的数量,硬性要求在对陌生区域进行挖掘时尽可能的提前做好安全措施,甚至按照陆仁甲的要求在较长的巷道上方挖掘避难所。
而路人甲则拼了老命的寻找,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在这附近下过井的老人,让他们凭着模糊的记忆绘制井下的地图,不仅是红旗六井的还有它附近的,以及他附近的附近的。按他的说法最少方圆十几公里地下都要摸清楚,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触怒那条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这里,想要吞噬生命的水龙。
在井下已经开掘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角落,甚至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没有挖掘价值的旧巷道和废弃场子面都被他用铅笔在白纸上记了下来。为的是如果有一天真的出了水龙可以让困在井下的矿工多一条避难场所。
但是这个地方的采煤历史实在是太过久远了,甚至在一个快九十岁的老人嘴里听到了一个所谓的“满洲株式会社十一甲煤矿”的名字,那是什么是时候的事?民国二十年!我的老天爷啊,那是哪一年?一九三一年!满洲国还没成立呢,你让我上哪找当年的图纸啊!
陆仁甲要疯了,林晓峰也要疯了。老爷子一次次在电话里臭骂他,就那么几十吨的煤怎么拖拖拉拉的,要知道有人已经把小报告打到上面的个别人那里去了。多少老朋友在顶着压力!要不是因为北方市场因为长时间的关停对优质煤炭需求缺口大,早就派人下去封井口了。老子这么大岁数容易吗!红旗六井的煤每吨又涨了将近一百块钱,就是这样多少老客户拿着各种各样的条子找上门来。那个地方挖煤挖了快小一百年了,从来就没出过事,为什么偏偏轮到老子捡个大漏就要出事?告诉姓陆的小子能干干不能干给老子滚蛋,老子请他来是给老子卖命的,不是给老子搅事的,这次我不开玩笑,请头猪都比他管用!
不管陆仁甲如何的阻挡,红旗六井的产量还是越来越高,三个井口不仅全力往外出煤,就连原本和六井毫无关系的四井也被在下面打通。连几百米外的八井和三井也被列入了打通的计划里。面对日益升高的煤价和急切的市场需求,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这一切林晓峰都没有瞒着陆仁甲,所有的生产计划和投入已经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虽然依旧没有生产批文,但是所有的关节林老爷子已经一手操办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人力物力把地下的煤开采出来。
林晓峰拍了拍陆仁甲的肩膀:“老爷子当年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完全靠两只手掏出来的人背井走到了今天。现在我们要人力有人力,要物力有物力,还有你陆仁甲千辛万苦收集来的这么多熟悉情况的老人和图纸,还有什么好怕的。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放心吧兄弟不会出事的。”
林晓峰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无奈,不是因为老爷子的坚持而是陆仁甲的固执。连夏语诺也站在老爷子的那一边。产业转型一直是她的理想,她已经厌恶了现在和煤炭打交道的生活,曾经她是同学们眼中的天之骄女,被导师称赞为未来的商业奇才。可是现在她走到哪都脱不掉“煤老板”的名声,在这个国家不管你多有才能只要你的财富跟煤挂上了钩,那你就是土豪,是爆发户,是依靠偷窃全民财产的小偷、煤老鼠。老爷子答应了她只要这批煤开采完,林氏转型就会马上提到日程上。为此她这些日子做了很多的市场调研和可行性方案。这都是林氏未来可能涉足的领域和方向,而每一个领域都需要大笔的资金。
“仁甲,我们知道你做了很多。这些我们都记得。虽然老爷子的话很难听,但是现在的形式你也清楚,林氏已经是射出去的箭回不了头了。上面已经决定要彻底的查封红旗六井,但是给了我们半年的缓冲期,你应该明白这就是为了让我们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尽快拿出来,否则我们什么都得不到。为了这些资源我们已经投入了上亿的资金,我不怕告诉你我们的账户已经空了,每天都靠销售流水在支持。只要六井下面的资源开采完,大笔的资金回流林氏才能华丽的完成这次转身,这不是我们一直的希望吗?”
陆仁甲很难过,他其实只是想要让下面的人安全些,他并不反对林氏赚钱,更不反对林氏转型,两年来担惊受怕的日子让他受够了,原本的黑头发变成白头发。而这段时间连白头发都掉光了。四井、三井和八井的图纸是他找来的,那些熟悉下面情况的老人也是他找来的,他寻找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让开那些危险的地域,在危险的时候能快速的开辟救援通道。但是这些图纸和人却成了林氏掠夺性开采的助力。林氏已经决定在全力开采出下面的煤炭资源后,就把这整个区域都放弃掉,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这辆疯狂的挖掘机了。
夏语诺看着情绪无比低落的陆仁甲,小声劝慰道:“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们俩跟老爷子商量一下,要不你不要做这个安全副总了,去干销售好了。那边的工作一直是我在负责所有事情都在轨道上,你去了待遇不变,也不用操什么心。想来就过来陪陪晓峰,不想来就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当成一个闲人来养吗?像那些挂着副总名义不用来上班都可以领到薪水的老头子?算了吧,自己这么年轻又没有值得借用的背景,那么做只会被别人笑话。自己的路还长着呢,吕萍萍还需要自己穿着礼服捧着鲜花等待她的回归。还没到需要被人像猪一样养在圈里的时候。
“语诺,晓峰,我谢谢你们这两年对我的信任。不是你们我领略不到这样的生活。这段日子我豪车也坐了,高薪也拿了,大酒店也吃腻了,进了五星级酒店两条腿也不打转了。没有你们我陆仁甲可能这辈子都体验不到这样的生活,我只想说谢谢你们。有些风景看过了就好,再精彩的电影也只是供人观赏的,如果老想活在里面那太不现实了。我是个现实的人,我谢谢你们的好意。天生的穷小子,享不了福的命。替我跟老爷子说一声再见,你们的婚礼我会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