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平西侯夫人未来沈府提亲的时候,沈云珠到她外祖家去小住。春日里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百花绽放,惹得人心情开朗,恨不得到郊外去把这春偷回自己家里来。
沈云珠拉着她表哥李朝宗,吵着要到外头赏春,李朝宗家的院子里有一片桃林,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二人便来了这桃林里。春风和畅,阳光明媚,桃花盛开的极好,仿佛置身一片粉红色的海洋之中。春风挑逗着枝头的桃花,落下瓣瓣桃花雨来,让人沉醉不已。
沈云珠调皮地凑到枝头,嗅着花香,和蜜蜂争食。李朝宗望着一片落英缤纷的景象,回头看见表妹可爱的动作,脑海中突然闪现《诗经》中的句子,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沈云珠见她表哥吟诗,凑过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朝宗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笑道:“讲的是一个女子嫁人的幸福生活。”此话一出,羞得沈云珠满脸绯红,小跑开来。李朝宗见她娇羞可爱的姿态,追了上去,二人在这桃花林跑着笑着。
朝宗说,等到沈云珠出阁之日,便送她一支桃花钗,并承诺,要亲手替她戴上。那时,他们俩在家人眼里,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自是一对璧人,只待云珠及幷,便可成婚。既然是他的妻,他当然可以为她戴上那桃花钗。现在,桃花钗是送来了,亲手戴上,怕是不可能了。
沈云珠原本沉寂的心,被这只金钗拨动的澎拜起来。原来表哥并没有失忆,也没有忘记自己,为何李府的人都说他失忆了?沈云珠当下就想去找沈倾城问清此事,及至琼苑,才知晓紫萱已死,母亲逼迫倾城陪嫁一事。
沈云珠和孙岳之只有数面之缘,连只言片语也不过三两句,对他自是没有感情。她的爱都给了那个叫李朝宗的男子,她以为他已忘记她,一颗心早已死去,嫁与不嫁,又有何区别。现在得知他并未失忆,更是对自己爱如当初,心里当然不愿嫁给孙岳之,更别说和他行夫妻之实。虽然她不想倾城当陪嫁丫头,但想到如果倾城能代替她,和孙岳之行夫妻之实,那自己便可保全对表哥的忠贞了。
沈云珠为自己自私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怎么如母亲一般阴狠,那可是妹妹一生的幸福啊!可一想到要她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同床共枕,她又犹豫起来。
面对母亲的决定,她保持了沉默,在心里道:倾城,姐姐对不住你了,姐姐日后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李氏见女儿不再言语,便知她是默认了,心中一喜,正欲开口同沈云珠说什么时,外面一小丫鬟进来,满脸焦急道:“夫人,琼苑那边出事了!”
李氏和沈云珠同时道:“出什么事了?”只是李氏脸上满是不耐烦,沈云珠的脸上满是担忧。
小丫鬟道:“好像是着火了!”
李氏一听,立刻站起身来,欲出门去,沈云珠也欲一同前往,李氏道:“这后院着火,断然不是什么好事,你马上就要出阁了,还是留着芳菲苑好,省得沾上晦气。”
沈云珠听罢,又想到自己刚才已经对不住沈倾城了,此刻也无脸去见她,便点了点头,朝她母亲道:“母亲务必要答应女儿保倾城平安!”
李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朝琼苑而去。
琼苑里,李氏裹着厚厚的紫貂皮披风,抱着汤婆子,立在院子里,她后面站着一众婆子丫鬟。凶猛的火势不断从紫萱的房间冒出,似张牙舞爪的怪物。前院的小厮大部分都被沈成业调过来灭火,众人提着水桶,不断地朝那屋子泼水。
两个时辰过去了,下人来报,火扑灭了,坐在沈倾城屋子里的沈成业原本绷着的脸色,缓了两分。朝着李氏吼道:“你是怎么打理沈府的,搞得后院失火,你不知道过两日便是云珠的大日子吗?”
李氏一脸委屈,赔礼道:“都是妾身的错,没看好二丫头,才让她纵火烧屋!”又道:“老爷让她给云珠做陪嫁丫头,她一直不乐意,现下不满,便纵火烧了这屋子。”李氏一字未提紫萱的死。
沈成业听过,脸上的怒气,增了三分,吼道:“那个孽障呢?”全然没有做父亲的慈爱。李氏道:“被守在琼苑的婆子们从火里拉出来了,还在昏迷中。”沈成业听到沈倾城昏迷了,道:“叫大夫来看了吗?可别出什么意外了?”
李氏道:“大夫看了,说是呛了几口浓烟,过半天便会醒来。只是,只是---”李氏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沈成业见此,便道:“只是什么?”
“二丫头的丫鬟紫萱,在这场大火中没了。”李氏小心翼翼道。
沈成业一听,道:“不就是个丫鬟没了,给她换一个不就得了。”
李氏听罢,心下一喜,道:“妾身前些日子,差了院里的红芙过来服侍二丫头,要不,就让她顶替紫萱,服侍二丫头吧!”
沈成业听罢,道:“这等小事,夫人自己决定吧!”又道:“为夫忙活了半天,累了。”说毕,唤了门口小厮进来,道:“去莲姨娘的院子!”二人离去。
李氏见沈成业走远,唤了王妈妈进来,道:“将那丫头看好了,别又给我捅出乱子来。”王妈妈道:“老奴自会将她看好,小姐莫忧心!”主仆二人一道离去,回了李氏的东苑。
她们身后,是被大伙烧得破败不堪的琼苑。
原来,沈云珠离去后,倾城看着床上的紫萱,越想越气,紫萱已经没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怕李氏的。可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她自知不能把李氏怎样,但又不想受那李氏的摆布,狠下心来,在房间里放了一把大火。想着和紫萱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一块去寻她娘亲。
火势渐渐蔓延开来,屋里的青烟愈发浓烈,透过窗子朝外冒去,沈倾城被浓烟熏晕过去。外头的婆子们见屋内冒起浓烟,意识到二小姐这是****,赶忙差了一个小丫鬟去报夫人。众人将门推开,见里面火势滚滚,二小姐沈倾城躺在地上,像是晕过去了。一个婆子冲进去,背起沈倾城,片刻后又冲了出来。
这时沈成业夫妇已赶到,遣了小厮救火,又将沈倾城抬到她自己的房间里施救,好不容易,将她救活过来。
沈倾城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后,她觉得脑袋沉的很,浑身酸软无力,口干舌燥,想喝水。她尝试着爬起来,一动,便发现自己四肢被麻绳捆在床头,她挣扎了半天,也挣托不了。
这时,门开了,红芙走进来。她发现沈倾城醒了,赶紧踱至床边,看着她皲裂的嘴唇,道:“小姐渴了吧?奴婢这就去倒杯茶来!”说罢,至桌前倒了一杯茶,喂给沈倾城喝。沈倾城太渴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看来她还真命大!老天爷不让她死,是想让她来报仇的吗?如是一想,她便喝了起来,一杯过后,朝红芙道:“再来一杯!”
红芙赶紧又斟了一杯茶,端过来,沈倾城一口喝尽。红芙见状,道:“小姐还要吗?”沈倾城摇了摇头。
片刻过后,沈倾城道:“红芙,现在是什么时刻?”
红芙答道:“已过响午!”
沈倾城道:“紫萱吃了吗?”话一出口,她便想起紫萱已经不在了。
红芙看着沈倾城,寥寥几日,消瘦了不少,神情也清冷了不少,不由在心底埋怨起大夫人的狠毒来,朝沈倾城道:“紫萱已经入土为安了!”
沈倾城听后,不由疑惑,这沈府中还有谁关心她们主仆二人,便道:“是谁安置的?”红芙想了想,道:“听说是前院看门的一个小厮,好像叫来福吧!”
沈倾城听罢,心道:想不到,到头来惦记着紫萱的,竟是来福。心里一阵叹息,也罢,好过被丢置到那乱葬岗。
红芙瞅着躺在床上的沈倾城,浑身不能动弹,又见她四肢处尽是勒痕,心中不忍,沈倾城瞧出了她的情绪,道:“红芙,你能否帮我把这麻绳解开?”
红芙听罢,吓得退后几步,道:“二小姐,奴婢知道您难受着。可奴婢不敢,这是王妈妈吩咐的,说等将二小姐送至平西侯府后,自会解开。在这之前,要是出了什么茬子,定要了奴婢的命。”
沈倾城一听,也不再为难她,静静地瞧了会房上的横梁,朝红芙道:“今日是几号?”红芙答道:“今日是腊月二十一。”又道:“明日便是大小姐的好日子,现下府里的人都忙着呢!”
沈倾城听毕,默不做声,也不理会身上的酸痛,继续瞅着房上的横梁。心道:姐姐,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不知道你的人生会否因为牺牲我而更平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