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沈府大小姐出阁的日子,又是圣上钦点的金玉良缘,沈府内外自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芳菲苑内,整整一宿,灯火通明,先是大夫人李氏的秉烛夜谈,对着女儿千交代万叮嘱一番。及至夜深见沈云珠眼皮打抖,大夫人才依依不舍回了自己的东苑,一步一回头。也是,天亮以后,新姑爷就要来接新娘子,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李氏走后,沈云珠躺在床上,刚才的睡意全无,她借着烛光环视了房间一圈,窗前摆着她最爱的花儿,雕花的紫檀家具靠墙静静地安放着,水晶卷帘是母亲托人从西域买回来的。她望着床架子上的镂空雕花,在粉色蚊帐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这床睡了十几年,明日便要和它道别了。她拉了拉被子,朝里翻个身,片刻,又翻转回来。这样来回两趟后,她又平躺着,望着蚊帐顶。
沈云珠没有新嫁娘该有的欣喜与激动,与一个不熟悉的人结为连理,共度此生,有什么好期待的。虽然他生得俊朗,性子温和如玉,家世也令人羡慕,符合女子对丈夫所有的幻想,可她早已心有所属,到底他不是她心中的那个良人!
沈云珠睡不着,又想到她妹妹沈倾城,也不知道她现在醒来了没有。雨棠告诉她,沈倾城从火里被就出来时就昏迷不醒,呛了浓烟,她担心不已。很快,她觉得自己和她母亲一样阴狠卑鄙,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沈云珠心里很清楚,她这样默认的毁了倾城,也找不回她的幸福。可一想到自己要委身于一个不爱的人的身下,她便使命的摇了摇头,她不愿意!
沈云珠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自私,她最爱的还是自己!她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昏昏入睡。很快,丫鬟们进来唤醒她,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迷糊之中,丫鬟婆子们给她穿衣打扮。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一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她又是未来的平西侯夫人,她们自是要把她打扮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沈云珠任由她们折腾着,直到看到镜中梳妆完毕的自己,一身耀眼的大红色的嫁衣,满头珠钗,她本就生得端庄秀丽,此刻一番打扮,显得她高贵优雅。她赫然惊醒过来,心道:我一直以为倾城天生丽质,想不到我打扮起来也不错。她满意地瞅着镜中的自己,几个婆子在她身旁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东苑的厢房里,沈倾城的四肢终于被解开了,屋里屋外几个婆子守着,生怕她会跑了一般。红芙扶着沈倾城下床,帮她换过一身粉红嫁衣,她一个陪嫁丫头,本是没资格穿什么嫁衣的。到底是新娘的妹妹,沈府又非一般人家,李氏便让她穿上这一身粉色嫁衣。
红芙正在替她上妆,又不是新娘子,哪里需要画个精致的妆容,略施粉黛即可。沈倾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觉得这身粉衣甚是讽刺,讽刺自己,更是讽刺沈府。大梁朝自古都是将小姐的丫鬟作为陪嫁的,她虽不是沈府的嫡出,也是新娘子的妹妹。李氏这样做无异于打沈府的脸,让平西侯府也蒙羞,真不知道天下人会怎么看沈府,平西侯夫人知道后又会怎么看沈云珠和沈府!
红芙给沈倾城梳好头后,叹道:“二小姐真美,奴婢从未见过比二小姐更美的女子。”说罢,原本惊叹的眼瞬间多了一丝惋惜的神色。沈倾城也不做声,心道:若非这张脸,怕是也不会遭遇今日之事。
待沈倾城打扮完毕后,进来两个粗使婆子,将她的手脚双双捆绑起来。其中一个婆子从袖口里摸出一块手帕来,想要塞进沈倾城的嘴里。红芙见状,制止道:“二小姐已经被捆绑起来了,妈妈一定要塞吗?”
那婆子也是一脸为难,道:“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夫人怕她惹出乱子来,吩咐一定要塞住她的嘴!”红芙听罢,虽然不忍,但想到李氏对待下人残忍的手法,便不敢啃声了。那婆子上前,道:“二小姐,得罪了!”随即捏开沈倾城的嘴,将手帕一把塞进去。
这时,外面鞭炮响起,声声不断,看来是孙岳之来结亲了。一个小丫鬟跑进来,道:“小姐已经上轿了,夫人吩咐将她赶紧塞进陪嫁的小轿中。”说完欲转身离去,出门前,又厉声道:“做得隐蔽点,千万别出什么茬子了!”
沈倾城被人抬进了一顶粉色的小轿,很快便进了平西侯府。几个丫鬟婆子拉扯着她,来到一个房间里,守着她。
侯府主大厅里,平西侯夫人端坐在高堂之上,满脸笑容,接受着面前一对新人的跪拜。新郎官孙岳之今日穿一身大红,他身姿修长挺拔,又生得冒胜潘安,红光满面。随着司仪官的一声“礼成!”,新郎官孙岳之笑容满面地牵着他的新娘子入房去。
侯府一片热闹,宾客喝酒说笑,向新郎官庆贺着。人群之中,一个着紫色袍子的年轻男子独自喝着闷酒,那男子轮廓清晰,五官俊朗,贵气天成,可惜神情有那么几分落寞,谁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这时,一个半醉的白面贵公子拿着壶酒,踱至他身边,那贵公子面庞清秀,身上酒气之中略带脂粉味,举止放荡不羁,朝紫衣男子道:“我说怎么就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自个喝着闷酒,来,哥哥陪你喝!”说罢,也不管那紫衣男子同意否,一只纤纤细手已搭在那紫衣男子的肩上,另一只手拧着酒壶,道:“来,哥俩个走一个!”要去碰那紫衣男子的酒杯。
谁知,那紫衣男子将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的贵公子一把推开,有点嫌弃地瞅着他,道:“秦小三,你给爷滚远点!”说罢,拿起自己的酒杯朝人群外走去。瞅得那贵公子一阵气愤,笑道:“好小子,长脾气了!好,哥哥给你记住了。”
紫衣男子独自一人在侯府里走着,他思绪飘摇,满脑子都是那张赛过天仙的笑脸。她到底去哪了?还是已经葬生火海?那晚去看她,她还好好的,拾着梅花,不到十日,等他昨夜回去时,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怎么会这样?院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着火?
他此刻脑海里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就是得不到答案。他看了一眼天上冷清的月儿,叹息一声。这时,一个黑衣男子飞自他跟前,跪了下来。
“查到她的下落了吗?”紫衣男子望着月儿道。
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道:“属下得知那把火是二小姐自己放的,听说将她院里的丫鬟烧死了,至于二小姐本人,还是查不出下落,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紫衣男子听罢,道:“没去向沈府下人打探一下吗?”
“下人们都不知情,只道是琼苑着火,连小姐也烧死了。”黑衣男子道。
紫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道:“查,继续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罢,挥了挥手,示意那黑衣男子退下。
宾客散去,孙岳之浑身酒气进了新房,他朝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孙岳之迫不及待地踱至床边,比邻新娘子坐了下来。他带着三分醉意,心道:“我终于娶到你了!我一定会呵护你一生的!”笑对着披红盖头的新娘子,想到那日绿梅园里她一舞的情景,径直伸手将那红盖头揭去。
沈云珠的脸露出来,她一脸平静,没有羞怯,没有欣喜,让孙岳之原本雀跃的心失落了不少。二人喝过交杯酒,孙岳之见新娘子喝过酒后,小脸红扑扑,想要去亲吻她。
沈云珠避开他,道:“今夜还长着,夫君莫急,不如我们夫妻二人喝上几杯?”孙岳之听她想喝酒,便道:“那听娘子的。”说罢,二人坐至桌前,喝起来。沈云珠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就是个酒罐子,经常偷喝她父亲的酒,往往是千杯不醉。她如是说,不过是自信自己的酒量,想借此灌醉孙岳之。
孙岳之哪里想到,新婚夜会遭新娘子算计,在她的诱哄下,一杯接一杯的喝,他本就有三分醉意,几杯下肚,便醉得朦胧起来。一把抱起沈云珠,朝床边走去,欲洞房花烛。待他将沈云珠放在床上,刚欲脱衣,只听沈云珠道:“等等!”
孙岳之一脸好脾气看着他的新娘子,但见她双脸绯红,以为她是害羞了,便道:“娘子莫羞!”
谁知沈云珠一句:“夫君,我尿急!”听得孙岳之完全楞住了,他的小娘子,在新婚之夜,竟说出这般雷人的话语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姑娘家该说的吗?他面色一红,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先去解决吧!”
沈云珠得了他这句话,弹跳下床,朝房间的偏屋而去。
偏屋里,沈倾城四肢被捆着,口里塞着手帕,她已被人下了迷药,此刻有些神智不清,她看着沈云珠走进来,她步伐轻快,满头的珠钗也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摇,叮当作响。她踱至沈倾城身边,小声道:“妹妹,你知道吗,我昨日才知表哥并未忘记我,你救救我吧!我实在无法和世子行夫妻之实。”
她将沈倾城口中的手帕拔出来,小声道:“妹妹,对不起了,姐姐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她帮她解开绳索,又向床那边看了看,孙岳之趴在桌前,酒精令他昏昏欲睡。
沈云珠将沈倾城扶到孙岳之身后的床上,又将孙岳之扶到床上,然后跑到偏屋去。做完这一切,她害怕地浑身颤抖不已。
半响,只听见男人闷哼一声,房门开了,有人出去。片刻后,传来孙岳之的声音“有刺客!”沈云珠赶紧跑出来,看到孙岳之额头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