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白天本就是一年中最短的,时光飞快!
紫萱是在腊月十八的黄昏被送回琼苑的,与其说是送回来的,还不如说是被几个粗使婆子抬回来的。
沈倾城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日的景象,紫萱被一床破棉被包裹的严实,只留了一个透气的小孔。几个粗壮的婆子抬着那棉被,及至琼苑,将那被子连人扔在床上后,未开口说一句话,便离去了。几个人动作利索的很,沈倾城还未反应过来,已消失的无影。
沈倾城打开那破棉被子,赫然映入眼帘的,只着单衣的紫萱,她虽已昏迷过去,苍白的小脸,布满惊恐痛苦的表情,好似陷入无边的噩梦一般。沈倾城见她的手臂上有一道紫色的瘀伤,心道:这大夫人该是如何折磨她,才会这样!她赶紧解开紫萱的衣裳,想看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当那衣服被解开的瞬间,沈倾城吓得后退一步,双眼瞪得老大,半天缓不过神来。紫萱浑身满是淤紫,连女子最私密的两处也是被抓过的伤痕,那淤紫的地方又不像是掐出来的,沈倾城赶紧将她翻了个身,想看看背部有没有伤,背部自是淤青一片,她在肩上还看到几排深深的牙印。沈倾城越看越气愤,恨不得拿把刀,跑到东苑去宰了李氏,她究竟变态到何等地步,竟将紫萱折磨成这个样子。
沈倾城气得整个人颤抖起来,她感觉自己快要气疯了,怨恨在她心里不断的膨胀,越胀越大,越积越深重。此刻让她吃了李氏的肉、喝了李氏的血,她都会毫不犹豫。
她恨过之后,如死尸一般瘫坐在床边,看着瘫在床上已无人样的紫萱,默默抹起泪来,看着紫萱受这般屈辱折磨,她心里自是难受的很。她虽然恨,却无法拿那个罪魁祸首怎样。她恨,恨大夫人李氏的阴狠变态,恨沈成业的冷漠无情,她恨沈老夫人当年的狠心,导致她母亲至死也无名无份,她甚至连整个沈府也恨起来。
沈倾城实在想不明白,她的母亲一生安分守己、不争不夺,到头来无名无份而终,她一心忍让,一味退让,紫萱成今日却被虐待成这般模样,她恨自己软弱无能,恨自己胆小如鼠。沈倾城看着昏迷的紫萱,在心里发誓道:紫萱,你今日所受的,他日,我一定要那李氏千百倍还回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忍了!
紫萱似乎感觉到身边强烈的怒意,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当她看到端坐于床边的沈倾城时,轻唤一声“小姐!”一双眼瞬间溢出泪水来,那泪水如决堤的洪荒一般,越涌越多,根本无法停下来!一时之间,沈倾城也跟着落泪了。
待紫萱的情绪终于被安抚好后,沈倾城跟她说话,她也不做声,整个人有些痴痴傻傻,双目涣散无神,连点头摇头都不晓得做。沈倾城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去拥抱她,刚靠近,紫萱原本平稳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挥动双手,使劲推开沈倾城,嘴里不时大叫“走开!”“不要!”神色惊恐慌张不已。瞅得沈倾城心里如刀割一般,只得放弃去拥抱她,道:“好紫萱,我不碰你了!”又是小心翼翼地将她哄了半天,紫萱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红芙端着沈倾城的晚饭进来了,道:“小姐先用膳吧!紫萱姑娘我来看着!”沈倾城一听,冷漠道:“将饭菜放下后,出去!”红芙服侍沈倾城的这些天,沈倾城都是温顺的很,何曾见她这般模样,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恨意,双眼的寒意让人害怕,便放下饭菜,怯怯地退了出去。
红芙一出门,沈倾城便扶起紫萱,然后端起饭菜,坐到床边,一口一口喂她。紫萱似乎被她柔和的动作与眼神感染了,渐渐清醒过来,两个清澈的眼珠子看着沈倾城,见她正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喂饭,眼泪几欲落出,轻轻唤道:“小姐,紫萱自己来吃!”
沈倾城原本喂饭的手,因着这一句,顿时停顿下来,一把放下手中的碗筷,抱着紫萱,激动到:“紫萱,我还以为你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主仆二人紧紧地拥在一起,抱了半天,沈倾城突然想起,她俩人还未吃饭,但见饭菜已是凉去,便唤了红芙进来,将饭菜端去热一下再送来。
紫萱靠着沈倾城,道:“小姐,奴婢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小姐了!”沈倾城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又道:“大夫人为何要抓你去东苑?”
紫萱哭道:“那日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我就一直守在院子里,快到中午,我想着小姐要回来吃饭,便去大厨房取食物。到了厨房,向小丫鬟取了午饭,出门来。还没走到厨房门口,被大夫人院里的丫鬟红蕖故意绊倒,刚好撞倒了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那丫鬟端着给大夫人炖好的燕窝羹,洒了一地。她们一口咬定,是我故意撞翻了大夫人的燕窝羹,将我一顿臭骂,又差人叫来王妈妈,王妈妈说大夫人外出还没回来,便将我押回东苑去,等大夫人回来处置。”
沈倾城听罢,柔声道:“那后来呢?”
紫萱道:“后来,我被关在东苑的杂物房里,等到黄昏时,大夫人从外面归来,得知此事后,吩咐几个婆子好好教训我一顿。那婆子们惯是整人的熟手,平日里不知替大夫人做过多少阴损之事。她们定是怕小姐知道后,去找大夫人闹腾,就想了个阴毒的折磨人的法子,连着两日拿绣花针使命地刺我,痛得我晕死了好几回。”说罢,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来。
沈倾城听完后,怜惜地看着紫萱,心里恨道:这些人,我都不会放过的!抱着她道:“紫萱别怕!别怕!这些坏人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紫萱在沈倾城怀里颤抖起来,哭道:“她们是恶魔!”
沈倾城安抚着她,又道:“紫萱,你浑身上下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紫萱听她小姐这么一问,再也抑制不住,使命地抽泣起来,沈倾城赶紧抱紧她,轻声道:“紫萱别怕,慢慢说,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紫萱哭了半天,弱弱道:“是他干的。”沈倾城一听,想到紫萱身体上两处私密地方的伤口,顿时了然。如果眼神能杀人,沈倾城此刻该是能杀了整个沈府里的人,她额上的青筋也气出来,道:“他是谁?”
紫萱害怕道:“王妈妈的儿子,王妈妈将我关到一间小屋子里,她的儿子日日过来折磨我,有天,还带了几个男的过来,一起折磨我。”说完后,紫萱眼里的恐慌越来越浓,慌乱地哭起来,神志不清地朝沈倾城嚷道:“好脏!好脏!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沈倾城赶紧唤人进来准备热水,不一会便备好了,紫萱跳进大水桶里,死命地搓着自己的身体,边搓边哭道:“好脏!好脏!还是好脏啊!”搓得胸口皮都破了,渗出血来。沈倾城赶紧跑过来制止了她,将她从水里拉出来,重新扶回床上去。紫萱一个劲地道:“我好脏!好脏!好脏!怎么办?怎么办?”
沈倾城好不容易将她哄得睡着,此时天已黑去。红芙敲门而入,见沈倾城守在床前,双眼通红,过去小声道:“小姐,夜已深了,早点休息。这儿奴婢帮忙看着!”见沈倾城一动不动,又轻声道:“紫萱现在已成这个样子,若您再病了,谁来照顾紫萱。”
沈倾城听罢,起身出门去,朝红芙道:“那辛苦红芙姐姐了!”
紫萱自打回来,一连两日都是时而清醒,时而痴傻,嚷着吵着要洗澡,两天里,不知洗了多少次。清晰的时候异常沉默,一个字也不愿说,呆呆地望着蚊帐顶发愣。沈倾城担心不已,使劲各种办法,紫萱也不见好。
第三天响午,沈倾城伺候紫萱吃过午饭,将她哄得入眠,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兴许是这几日来受的刺激过大,人又累,沈倾城趴在房间的小桌前,很快睡着了。
恍惚之中,突见紫萱站在房门口,唤她小姐。沈倾城见她一身单衣,浑然不知冷,面上挂着两行清泪,整个人单薄的跟一阵风似的,立即道:“快进来,外面冷!”紫萱也不动,哭道:“奴婢要走了,小姐要照顾好自己!”说毕,转身离去,沈倾城赶紧跟着追了出去,但见日光下静谧的院子里,空荡荡一片,哪里见紫萱人影。沈倾城对着空荡的院子大声唤道:“紫萱!紫萱!”
沈倾城从梦里惊醒过来,紫萱为何同自己告别?她来不及系上披风,朝紫萱屋里奔去,待她推开门来,不觉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
原来这个傻丫头,用平日里裹脚的白绫,将自己悬挂在房梁之上。沈倾城赶紧爬起来冲过去,试图将她抱下来,奈何力气太小,便朝外发了疯似的喊道:“红芙!红芙!你快过来!”
红芙听到沈倾城的呼唤声,赶紧跑进来,见到沈倾城抱着已上吊的紫萱,也是腿脚一软,满眼惊恐!沈倾城喝道:“快过来帮忙!”红芙赶紧过来,和她一道将紫萱放下来。沈倾城一探鼻息,哪里还有气息。将紫萱一把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脸,默默落泪,心道:紫萱,你怎么能丢下你家小姐呢。紫萱,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她的双眼射出嗜血的骇人目光。
红芙见屋里发生这等大事,来不及安慰沈倾城,赶紧朝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