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城赶到东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夫人李氏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大厅正中央的青铜暖炉里,火苗烧得正旺盛,将整个屋子烘得暖气洋洋。沈倾城走进去的瞬间,暖气扑面而来,让她胸口一紧,顿觉有些窒息!
大夫人李氏刚用过晚饭,此刻正半仰在那张紫檀雕花榻上,神情满足,笑脸骄傲,心情是好到了极点。见沈倾城进来,笑着让丫鬟给她搬了个板凳坐下。
沈倾城可不是来跟她话家常的,她想了想,开门见山道:“大厨房有人看到紫萱被带来了东苑?”她看了一眼大夫人李氏,又道:“夫人,请问紫萱犯了什么事,冒犯了您?”
大夫人脸上的笑意因着沈倾城的话,减去三分,道:“紫萱那丫头今日在厨房里打翻了我的燕窝,王妈妈将她带到东苑来,打过几板子,早已放了回去!”
沈倾城当然不信她的话,如果紫萱真的是打翻了大夫人的燕窝,大夫人岂是只会打她几板子就了事的人,怕是此刻还关在这东苑的某间屋子里,受着折磨呢!沈倾城想到此,不免心里一阵焦急,到底年轻,失了方寸,道:“紫萱并未回我的琼苑!”
李氏听后,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转而严厉道:“我堂堂一主母,哪里有时间盯着个小丫鬟!”那意思就是:你自己的人没看好,跑到我这儿来撒什么野?
沈倾城看了一眼大夫人李氏,又低下头去,心道:是啊!紫萱只是个不打紧的小丫鬟,大夫人李氏为难她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思已至此,她才恍然明白,这些天来,心中的不安,还是因为上次大夫人所提的那件事。本以为时过大半载,大夫人怕是放弃了,想不到她还没死心。
沈倾城抬起头来,满眼冷漠,朝李氏道:“你到底想怎样?”
大夫人李氏听罢,笑道:“我想怎样,之前不是跟你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吗?”脸色瞬间冷漠下来,没了笑意,道:“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沈倾城听罢,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于祖母与父亲吗?”
大夫人听罢,大笑起来,狂道:“你可以去告诉他们,只怕,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说完,有些嫌弃地瞅着沈倾城。又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这沈府之中,除过云珠那个傻丫头,有谁将你当回事过?有谁---”
沈倾城不待她说完,喝道:“你给我闭嘴!”
李氏听她这样,笑得愈发灿烂起来,那笑意变得狰狞起来,狠毒地道:“你和你娘一样,是个下贱胚子,永远只配受千人骑万人睡,我让你为奴为婢,那是看得起你!”说罢,她爽快地笑起来。
沈倾城从不知道李氏还有这般阴险狠毒的一面,虽着平日里不待见她,倒也没这般变态过,此刻,瞧着她脸上那瘆人的笑意,不免觉得害怕。她到底只是个不足十六的孩子,虽然成熟懂事,毕竟孩子心性!
李氏像是将多年压抑在胸中的一口恶气发出来了,笑过之后,情绪也好了不少,见沈倾城不语,便道:“你考虑的怎样了?是要紫萱,还是要你自己?”
沈倾城看向她,道:“如果你现在把紫萱还给我,我就答应你。”她不答应又能如何,以大夫人如今的狠毒,即使她不答应,到了那日,指不定用什么法子将她塞过去。大夫人李氏说的没错,这沈府中除过沈云珠就没人关心她了。只有紫萱,她们一块进了沈府,这个小丫鬟比自己还小,却事事为她打算,时刻关心着她,她现在就剩下紫萱,她不想连这个小人儿也失去。
李氏看着沈倾城,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沈倾城忍着胸中的怒气,道:“你究竟想怎样?”
李氏听罢,道:“紫萱我自然会给回你,但不是现在。”又道:“你最好是老老实实呆在你的琼苑,等着那天到来,要是让云珠知道了这件事,紫萱也不用回去了!”
沈倾城气道:“你---”她是想说“你真是个毒妇!”到底不敢说出来,恨恨地看着李氏,道:“这件事姐姐迟早会知道的!”
李氏笑道:“不要用这种仇恨的眼神看着我,我最讨厌你这双会勾引人的眼睛了!”又道:“等她知道时,也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沈倾城直勾勾地看着李氏,道:“她会恨你的!”又幽幽地道:“你真可怜!”沈倾城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转身意欲离开。背后传来李氏的声音:“你最好遵守你今日之言,否则,我不敢保证紫萱还有见你的那一天!”又朝外一声,“翠夏,安排几个婆子丫鬟送二小姐回去。”沈倾城听后,忍着怒气,握紧拳头,朝屋外而去。
沈倾城走后没多久,王妈妈进来了,李氏道:“将那丫头看好,先别弄死了。”王妈妈点了点头,道:“不过打了几下,死不了的。”李氏听罢,闭眼养神起来,良久后睁开眼睛,见王妈妈还在,便道:“你一大把年纪了,快去休息,换书雪过来伺候就行。”
王妈妈似乎不愿离去,朝李氏拜了拜,道:“老奴有一事,想求小姐成全!”说罢,都跪下了。大夫人李氏也是一阵奇怪,王妈妈是她的乳娘,何时这样过,赶紧扶起她,怪嗔道:“妈妈有什么事就直说,咱们是外人吗?”
王妈妈听罢,道:“也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子,说是瞅上紫萱丫头了,自己害臊不敢开口,偏生在家要死要活,逼着我这老婆子来跟夫人求了紫萱去。”
原来这王妈妈早年生过几个孩子,不是病死就是夭折。到了中年,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小儿子,宝贝的紧,平日里什么事都由着他。王妈妈本身就是大夫人李氏身边的老红人,李氏当家,沈府里的主子下人,哪个不是给她几分薄面。这小子就仗着她娘亲的光,在府里狐假虎威,游手好闲,专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
后来,又跟外面的地痞流氓勾搭上了,在外打着沈府的幌子,横行霸道,尽干敲诈勒索、欺行霸市之事,惹得周围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
一日打外间归来,见看门小厮来福与一小丫鬟打闹正欢,但见那小丫鬟生得娇俏可爱,笑意盈盈,身段圆润,发育的刚好!顿时看丢了魂,到处打探一番,得知是沈倾城的丫鬟。本想找几个人将那丫鬟绑来快活一番,但那丫鬟近来极少出门,寻不到机会。
这日从她母亲处得知,那丫鬟被关在大夫人东苑的柴房里。当下淫心又起,缠着他母亲,愣是要她帮忙弄回来。王妈妈疼惯了儿子的,见儿子想那丫鬟想的像害病似的,一口答应下来,也就厚着脸皮过来求李氏。
大夫人听罢,道:“不就个丫头,奶弟喜欢便带了回去呗!”王妈妈听了李氏的话,当下高兴地又跪了跪,道:“我替我家那混小子谢过夫人的成全了。”
李氏听罢,嘱道:“这丫头过几日是要还回去的,你让你家那小子仔细点,别给弄没了。”
王妈妈高兴的应下,道:“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办!”说罢,朝李氏又磕了个头,出门去。及至门外,吩咐完书雪进来伺候李氏,便急急离去。
沈倾城在三个婆子和两个丫鬟的护送下回了琼苑,确切说来,是在这群丫鬟婆子的监视下回了琼苑。这群丫鬟婆子将沈倾城送回琼苑后,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里里外外守了几层。沈倾城自是知晓这是李氏的意思,她在心里道:我能跑到哪里去,李氏真是多此一举!
沈倾城也不理她们,径直进了屋,一个穿桃红色粗布衣裳的丫鬟跟了进来,朝她行了一礼,道:“我是红芙,紫萱姑娘不在的这几日由我来伺候小姐。”说罢,上前去要给沈倾城解开披风。沈倾城一直是紫萱伺候着,虽然由着她替自己解衣,到底感觉不太习惯。红芙似乎察觉到沈倾城的尴尬,朝她轻轻一笑!
红芙的动作非常麻利,沉默地做着一切,不似紫萱平日拖拖拉拉,边替她梳洗边唠叨。很快,沈倾城梳洗完毕。红芙将她扶上床,替她盖好被子,藏好掖角,打算灭灯离去。沈倾城道:“别熄灯!”
红芙听罢,回头朝沈倾城道:“原来二小姐喜欢燃灯而睡!”笑了笑,推出门去。
昏昏暗暗的煤油灯,给房间里洒下一片橘黄色的暖光。沈倾城盯着那盏煤油灯,一动不动,不知不觉,灯油燃尽,那光慢慢弱去,最后消失了。沈倾城无法入眠,她的心里害怕不已,她害怕失去紫萱,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明天,可又不得不面对。她就在这害怕与煎熬之中沉沉睡去,及至醒来,已是大天光。
红芙从外面进来,端着盆热水,服侍她穿好衣服后,又给她梳洗打扮一番。沈倾城瞅着窗外欢快的麻雀,叽喳不已,有风吹过,摇的院角的那株红梅颤抖不已,便打算出门瞧瞧。刚行至门口,被两个婆子拦下了。红芙从里面出来,笑道:“夫人吩咐,二小姐只能待在这屋里。”
她说完见沈倾城神色低落,不免宽慰道:“门口风大,小姐到里面去坐,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把早饭端来。”
沈倾城没作声,转身入房去。她这是被幽禁了吗?不尽在心里一阵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