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真的不愿意回去了吗？”
林菁叹口气，“回去又如何？那个家早就没有意义了。”
“但那毕竟是爹留下的。”
“你也说是你爹留下的，……一回到那里我就想起你爹，想起他走的多么冤。”林菁忘不了靳石海的死和靳云杉有关。
“那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勉强娘了，不过……得让大姐搬回来吧？”
“那是肯定的，我们得帮她戒烟。”
林菁的选择靳云贤并不意外，希望林菁搬回靳家不过是想她住的舒服一些，既然她不想搬回去自己也无所谓。从二楼下来，靳云贤犹豫片刻后走到殷珞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靳云贤推开门，殷珞正在哄靳玉佳睡觉，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美丽而神圣，靳云贤静静地看着她。
“是你……有事吗？”殷珞轻声问。
靳云贤摆摆手，示意殷珞别吵醒女儿，殷珞点点头把已经睡着的靳玉佳放在小床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靳云贤面前指了指外面，两个人走出卧室。
“娘不想搬回去。”
殷珞点头，“我想到了。”
“我来是想你陪我去趟大宅，让大姐和两个孩子搬回来。”
“好啊，没问题。”
交待言秋照看小雪，殷珞和靳云贤出发前往靳家大宅，一路上殷珞都看着车窗外，因为只要稍微侧过脸，她的月光就能看到靳云贤胳膊上的黑色臂套。
“你打算一直这么沉默吗？”靳云贤突然开口。
“没有啊……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殷珞垂下眼睛。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答案的，又何必问我。”
“因为季冉死了，所以你就要疏远我吗？”
殷珞咬住嘴唇沉默不语，靳云贤微微叹口气，这让殷珞心里更加难过，她知道此时靳云贤心里有多难过，可是一想到季冉的死，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靳云贤。
车子在靳家大宅门口停下，因为靳云杉的案子，紧闭的大门上贴着封条，只留下一个小门，靳云贤叩响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开门，靳云贤认出开门的是靳家的老园丁。
“二少爷……。”
“怎么是你来开门？其他人呢？”
“都走了，大少爷的案子宣判的第二天就走了大半，家里只剩几个人了。”老园丁侧身让两个人进院。
曾经在这座城市响当当的靳家大宅，此时则显得格外萧瑟，很难想象出曾经的热闹和繁华，靳云贤和殷珞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里的想法。
“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三少奶奶，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就是照顾大小姐和两个孩子的人了，加起来不到十个人。”
“那你怎么不走。”
老园丁笑笑。“我孤家寡人，又能去哪里？”
“大姐在家吗？”靳云贤问道。
“在家，不过……。”老园丁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过什么？”
“三少奶奶你们还是上楼自己看吧。”
看出老园丁的为难，靳云贤和殷珞不再追问，两人走进主屋径直上楼。
“什么味道？”奇怪的味道让殷珞掩鼻。
“你说呢？”靳云贤皱眉。“看来大姐已经把家当成烟馆了。”
靳云贤的回答让殷珞恍然，也后悔没早点过来，虽然靳云杉被判刑之后季冉紧跟着就出了事，靳云贤忙着季冉的后事，而自己一病就好几天，但当初如果找人先来这边看看就好了。
“谁啊——。”
房间里传出嘶哑的女声，殷珞知道说话的人是靳云琴。
“大姐，是我……还有云贤。”
穿着睡袍的靳云琴摇晃着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两人面前，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在沙发上坐下。
眼前的靳云琴让殷珞吃了一惊，整个人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说惨不忍睹也可以，烟瘾已经让靳云琴的外表变了一个人，原本最注重形象的她，此时却蓬头垢面，丝毫不在意的穿着睡袍，在沙发上瘫坐着。
“大哥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大姐你打算怎么办？”靳云贤皱着眉问。
“什么怎么办……？他和我又没关系——。”
“……既然这样，大姐就和孩子们一起搬到我们那里去吧？”
靳云琴看向问话的殷珞。“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搬过去？”
“大娘现在也住在我们那边，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
“少来装好人了——。”靳云琴语气突然变了。“你……和你婆婆的如意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
“大姐，你在说什么？”
“你少插嘴，……亏你还姓靳，居然胳膊肘朝外。”
“什么胳膊肘朝外？小珞也是靳家人啊。”
“不是，她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靳云珉的亲娘是个戏子，……所以根本不算靳家的人。”
没想到靳云琴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靳云珉，殷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靳云贤看看她示意她不要激动。
“大姐……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这座宅子已经没什么人了，你和孩子们就搬过去吧，大娘也希望你搬过去。”靳云贤耐心的劝说。
“别骗人……了，我娘是被你们强行接走的，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为了这座房子，……不过只要我在一天，你们二房的人就别想独占靳家的任何家产。”
靳云琴的语无伦次让靳云贤眉头紧皱，看样子烟瘾已近开始影响到靳云琴的思维了，眼下不仅得想法把她们接过去，还要想法帮靳云琴戒烟。
“大姐，我的意思是暂时让你们先搬过去，因为大哥的案子，这里已经不方便住了，你和孩子们……。”
“……你以为我好骗吗？云杉的案子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搞的鬼呢，让我搬走——好让你们霸占这座房子？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害我们母女呢。”
“怎么会呢，大姐……真的只是暂时住，云贤准备找人重新打理这个院子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靳云琴瞪一眼殷珞。“从你来了我们家就没过好事，真是扫把星……。”
就算靳云琴因为烟瘾有点神志不清，殷珞也听的出她说的这句话是发自她内心的，这也让殷珞更觉得难过。察觉到殷珞的情绪变化，靳云贤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把靳云琴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雅和靳玉文出现在房门外，看到房间里的靳云贤和殷珞，欧阳雅显得很紧张，跑进房间抱住靳云琴。
“你们不要把我娘带走……。”
“小雅，我是舅舅啊，你不认识了？”
欧阳雅警惕地看着靳云贤，似乎并不是因为没认出靳云贤。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你们是要把我娘带走。”
“我们是来接你们去和奶奶住在一起的，你和你娘还有玉文。”靳云贤耐心的解释。
“我们才不走，……你们都是坏人，骗子——。”
看的出靳云琴明显给女儿洗脑了，殷珞看向站在门口的靳玉文，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是怯怯地，但是在看到殷珞看着自己的时候，靳玉文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敌意。
“我是你舅舅，怎么会是坏人呢？”靳云贤附身想摸欧阳雅。
欧阳雅猛然伸出手将靳云贤的手拍开，此情此景让靳云琴大笑不止。
“哈哈哈……连小孩子都看出你们动机不纯，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们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殷珞朝靳云贤摇头，后者叹口气直起身，看向门口的靳玉文。
“玉文……你要不要和奶奶还有婶婶一起住？”
靳玉文看看殷珞又看看靳云琴，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明白两个孩子已经被靳云琴“洗脑”，殷珞和靳云贤只好空手而归，把家里的事讲给林菁和吴氏。
“不……不管她，我……没这个……女儿——。”吴氏艰难地说。
“大娘……你别这么说。”
“还有玉文……反正不是……不是靳家的。”
吴氏的话让殷珞和靳云贤面面相觑，她知道就算他们今天顺利让靳云琴带着两个孩子搬过来，吴氏看到靳玉文肯定会因为想到靳云杉而不愉快，眼下只好让他们三个人继续住在大宅了。
“他们在那边生活方便吗？”离开房间林菁小声问他们。
“家里的下人不到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年纪大的老人，云贤已经给他们钱让他们自行安顿了，留下了可以照顾他们的人。”
“那就先这样吧，……有人照顾他们就好。”
“我现在担心的是大姐的烟瘾。”靳云贤皱着眉说。“听下人说她甚至当着孩子的面吸烟。”
“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嘱咐他们看到大姐吸烟就把孩子带走。”
林菁叹气，“也只能这样了，……慢慢在想办法吧。”
“是，我会经常过去的。”靳云贤保证道。
“云贤，你搬过来住吧，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季冉的后事办完之后，靳云贤就从季家搬回他和季冉以前的公寓，听林菁这么说靳云贤下意识看向殷珞。
“……还是算了，我搬过来住会不方便的。”
“怎么会呢，都是一家人。”
“娘，我已经决定了。”靳云贤语气坚定的说。“不会搬来住……不过我在路对面租了间公寓，想过来也很方便的。”
“你就是这么倔……，好吧，我知道了。”
林菁转身回了房间，留下靳云贤和殷珞站在走廊默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靳云贤才开口。
“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我知道你需要时间。”
说完这话靳云贤转身朝楼下走去，殷珞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殷珞被靳云霜约到外面喝咖啡，看着几乎不说话的殷珞，靳云霜叹口气把杯子放下。
“怎么，喝不惯洋玩意？”
“啊……不是的。”
“你都把咖啡搅凉了。”靳云霜叫过侍应生。“麻烦换杯热的。”
侍应生把殷珞的咖啡端走，看着还在走神的殷珞，靳云霜忍不住问道。
“你打算和靳云贤就这么一直下去？”
“什么？我们……怎么了？”
“你说呢？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吧？”靳云霜反问。
殷珞沉默片刻，“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时间久了就好了。”
“可是我能看的出你一直在回避云贤，你这样会让他很伤心的。”
“云霜姐，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说这个了？”殷珞讨饶。“我现在不想提这个。”
靳云霜无奈，“好吧，我知道了，……其实今天找你出来，是要告诉你，程家打算搬走了。”
“搬走？搬去哪里？”
“好像是去南方，程寂因为之前的事仕途多少受到影响，听说如果去那边，还有机会晋升。”
“那不错啊。”殷珞想起那件让她一直不放心的事。
“不过二姐似乎不想去。”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大娘的病吧，二姐其实和大娘的感情很好的。”
“女儿担心娘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大娘不是有我们照顾吗？再说总不可能只有二姐留下来吧？”
“这话你自己和她说吧。”靳云霜指指门口。“我也把她约出来了。”
殷珞回头看到靳云钰走进咖啡厅，看起来比被“赶出”程家那段日子气色好了很多，靳云钰看到两个人先挥挥手，然后走过来座下。
“你们怎么也喝这玩意？这个叫什么咖啡的，……哪有茶好喝。”
靳云霜笑笑，“侍应生——这里来一杯牛奶。”
“我的事已经和小珞说了？”
“刚说完你就来了？”
“二姐，你为什么不想去南方？”
“因为去的那个城市是那个贱人的家乡。“靳云钰郁闷的喝着牛奶。
殷珞和靳云霜对视一眼，知道靳云钰说的人是程寂娶的二房。
“这一点很重要么？”殷珞忍不住问。
“当然重要了，在这里程家如果欺负我，我还有你们，去那么远的地方……谁来帮我？”
“那……程寂，我是说姐夫的意思呢？”
“他当然想去，我公公快退下来了，去那边他能升职家里当然都愿意。”
“看来你夫家都同意这事了，二姐你如果反对不太好吧……？”
殷珞也跟着说：“是啊，二姐你和姐夫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好转，别因为这个受影响了。”
“你们的担心我知道，……可就是心里不舒服。”
“因为是那个人的家乡？”殷珞问。
“可不是，觉得心里别扭。”
“其实我倒觉得没关系，反正你现在在家里的地位和以前不同了。”
靳云钰的话大家都表示认同，靳云杉被判刑后程寂官复原职，而他也因为大义灭亲被报纸大肆宣扬了一番，而老百姓则因为这个官司觉得程家父子敢和日本人“叫板”，对程家夸赞不已，靳云钰从程家的罪人变成了功臣，回到程家后地位上升了不少。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可我不是担心没你们在，那个贱人会欺负我嘛。”
“她家乡应该没什么人了吧？”殷珞问道。“二姐你不是说她是出生在这里的吗？”
“是没错，可是……反正我觉得别扭。”
殷珞劝说道：“既然二姐你夫家的人都决定了，如果你反对肯定不合适，这一点你可得想清楚。”
“我又没有说出来。”
“但是二姐的脸上一定表现出来了，我最了解你了。”
靳云钰朝靳云霜苦笑，“真不愧是我妹妹，什么都瞒不了你。”
“要不然这样……。”殷珞忽然有了主意。“靳家的家产只是表面被查封，我想回去和大娘她们商量一下，分出二姐的那部分，有了这笔钱程家肯定不会小看你。”
“这个办法可行吗？”靳云钰很迟疑。
“我觉得小珞的办法不错，这算是娘家给二姐你的保障，程家肯定不会轻易欺负你的。”
“但是……我娘会同意吗？”靳云钰太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气。
“没问题的，我们来说服她。”殷珞自信的说。
殷珞其实并没有信心说服吴氏，之所以这么说是打算说服林菁就可以了，只要能让靳云钰和程家人离开这里，她会努力想任何办法。
“娘，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殷珞问林菁。
林菁很犹豫，“不和姐姐说一声，真的可以吗？”
“我不是没有信心说服不了大娘，……可是肯定得需要时间，二姐那边可是急等答复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得答应我，之后一定要找机会给你大娘说清楚这件事。”
“放心吧，娘……我知道。”
“这是世昆给我的，说是靳云杉转走的财产。”林菁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具体怎么分配交给你了，反正这些都属于大房的。”
“我会和云贤商量的。”
殷珞刚从楼上下来，言秋正好打开房门让严世昆进来，一脸凝重的严世昆看到殷珞立即走上前。
“有个很急的事，你必须马上和我走。”
“怎么了？”殷珞一脸茫然。
“路上和你说，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殷珞把手里的盒子放进书房，匆匆披上披肩和严世昆离开房间坐上车，殷珞一头雾水的看着始终表情严肃的严世昆。
“现在可以说了吧？”
“靳玉文从楼梯上摔下来，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什么？！”殷珞顿时惊呆。
“靳家的人去找了云贤，他来不及通知你们就去了医院，让我过来接你。”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概一个多钟头前，我去医院看过了，情况不太好。”
“怎么会这样……？”
“听云贤说，家里的下人说，好像是因为他和你大姐的女儿打闹，结果把对方弄哭了，你大姐很生气……推了他。”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内情，殷珞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车子在大街上疾驰着，很快来到医院。
“云贤——玉文怎么样了？”
靳云贤站起身。“还在抢救，医生说伤势很重。”
殷珞一时没了语言，呆呆看着紧闭的门，严世昆拍拍靳云贤示意他坐下，靳云贤苦笑着摇摇头。
“他虽然是靳云杉的儿子，但毕竟是看着出生长大的，我心里……。”
殷珞当然清楚靳云贤的心情，因为她自己此时也是一样的心情，或者说比靳云杉的心情更糟糕，因为她知道靳玉文真正的身世。
“大姐呢？她应该知道玉文出事了啊。”
“你觉得呢……，她推玉文的时候应该是烟瘾发作的时候，我去的时候正在吞云吐雾，估计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靳云杉皱着眉说。
殷珞刚想在问什么，抢救室的门被打开，医生表情凝重的走出来。
“靳少爷——很抱歉，你侄子……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可能，不可能……医生——孩子没事对不对？”殷珞激动的抓住医生。
“小珞——。”严世昆拉住她。
“这个孩子以前应该也受过头部创伤吧？”
靳云贤点头，“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曾经从床上摔下来过。”
“怪得头上有旧伤，孩子楼梯摔下来的时候头部又受到撞击，旧伤加新伤大人都受不了。”
医生的解释让殷珞想起吴氏身边的那个程嫂，在被推下楼下摔伤后，程嫂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还是重伤不治，何况靳玉文还只是个孩子，小时候头部还受过伤。
“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抱歉我弟妹只是难以接受。”
“没关系。”
看着靳玉文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额头上的伤口显得格外刺眼，殷珞觉得很是难过。这个孩子从出生前就被决定了命运，这么小就夭折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他活着的短短几年又感受到了多少幸福，用手轻轻摸着靳玉文冰冷的小脸，殷珞的泪水就忍不住。
“小珞……别太难过了。”靳云贤拍拍她。
“我要见靳云杉……。”
靳云贤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我要见靳云杉。”殷珞擦着眼泪。“你没听错，我要见他。”
“为什么？”
“我不想回答……，世昆，麻烦你帮我安排。”
“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