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对峙了几分钟,路祈复俯身拉起桑薇,“那天,妈妈掉下去之前,她对着我,叫的是你的名字。其实在那个时候,妈妈已经分不清我们了。”路祈复说完拉着桑薇径直走出来宅子,桑薇瞥见路祈君瞬间僵硬的表情,惊诧、悔恨以及无可奈何。
路祈复一言不发地开车,然后开房门,洗澡,躺床上玩游戏。路祈复还是路祈复,儒雅,自尊,隐忍,却不够果断犹豫不决。桑薇洗过澡,坐在沙发给妈妈打电话。手机里的信息现在才慢慢地回复,都是王楠与彦枢发来的,无非是哪个老师发了火,什么试卷成绩出来开始评讲。彦枢则更多是是关心她本身。
对于彭彦枢,她一直没有好好梳理对他感情。对于他的告白,也只能不负责任地敷衍过去。对于他,悸动过,却燃不起爱情。那么年轻,恋爱还需要人教。利益一层层分剥开来,现实得让人从幻梦中惊醒。桑薇只觉得亏欠,想到有一天他可能会知晓她曾对吴丹做过的所有不齿的事,背上冒出涔涔的冷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哪来只赚不赔的事,冥冥之中都有论断。桑薇渐变为一宿命论者。
路祈复趴在床上,手上的ipad丢在一边。桑薇知道他心烦,很烦很烦。不仅因为兄弟之间的童年的心结,更多的是关于桑薇。使君有妇,她要以怎样的身份与他一起?缔结商业姻亲本是无奈之举,如一夜反悔,牵连太深。因为误会,两个人分开了。因为误会解开了,两人竟也没有在一起的理由。终究是爱得不够深,不足以放弃一切。这些桑薇都知道,路祈复也知道。
整整一夜,桑薇都在绝望中等待路祈复一句挽留,一句许诺。但她深知路祈复,他不会做抉择,除非无路可退,拖到感情变成了怨恨。直到黎明,路祈复在她耳边说了一夜的甜言蜜语,没有一句关于抉择。桑薇轻轻拿开身边熟睡人的手臂,起身。
桑薇再一次为他做了决定。
高三党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很快到来,桑薇心不在焉的交了卷。考试之后还要补课,一直上到年底。桑薇成绩直线滑至班级11名,枯枝般的女班主任找桑薇谈话,从心理辅导到三观指导,桑薇一边点着头一边走神。
彭彦枢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却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失魂落魄。买了一盒牛奶糖偷偷放入她的抽屉,的确,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又是辞旧迎新的时刻,想着去年妈妈和她在路祈复家过年,现在他应该带着宋珏回家吃团圆饭吧。妈妈知道女儿的心思,对于路祈复只字不提。吃过年夜饭,桑薇与妈妈到楼顶看烟花。五彩的焰火,倏地在空中伸展腰肢,转眼间消失不见。妈妈接到亲戚电话,跑到楼下。桑薇倚着围栏,冬天的冷风灌进身体,刮着脸庞,眼睛干得渗出泪来。
如果当初选择杨姹多好,夏夜里,桑薇躺在沙发上,脑袋放在他腿上,路祈复就不会这样温柔地给她滴眼药水。路祈复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关怀备至,甚至桑薇不用做家务,杨姹不舍得她为他浆衣做饭。可是桑薇不爱他,不懂得珍惜。撑了一个月,她最终不让他进门,隔着一道门,半晌,杨姹把塑料袋轻轻放下,脚步声远去,直至楼下响起汽车启动的声音。桑薇打开门,塑料袋里滚落出一颗黄澄澄的橙子。也许,她再也不会遇到比这更好的爱。
桑薇并没有忘记离开时路祈复口袋里吴丹豪宅的钥匙,她也不相信吴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离散。一切都是假的,她不要再相信她。桑薇时常去吴丹住处给她煲汤,并伺机观察她的起居以及饮食习惯。追查董晓封家中母老虎的事儿也搁浅了,桑薇给她的钱她很快也就挥霍完了。她整天躲在房子里抽烟,精神很不好。路祈复到底是不喜欢她,这都是不难看出。但留其一日,忧患万年。桑薇悄悄地将混有双子柏的桑果汁放入冰箱。
直到大雨磅礴的夜晚,吴丹来电。电话里哗哗的水声,吴丹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更加模糊,但大意桑薇听懂了。家没了,爱没了,孩子没了,一屁股子债,生活已经是炼狱。桑薇赶至其住处身上已湿透,终于在露天泳池发现了她。连着大雨,吴丹留着最后一口气央求着她救命。桑薇站在雨中,心中闪过万千个念头。终于泳池没了声响,桑薇才迈开了脚步将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拖了出来。
若人求死,不如遂愿。
一切坏事儿总是有报应的,高三党第二学期很快就来了。复习在4月份进入了白热化,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宋珏出现在桑薇家楼下,猝不及防。
宋珏笑着向桑薇招手,一身粉色贵妇套装,身后跟着个西装男人,看起来像保镖。
“我们又见面了,桑小姐。”脸上刻着四个字,不怀好意。
“有何贵干,路太太?”
“没事路过,顺便登门与令堂拉拉家常。告诉她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女儿。”宋珏走到桑薇面前,不改的皮笑肉不笑。
“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呵呵,不知道,让你去死都难解心头之恨,你说我该怎么办?”宋珏用力推了桑薇一把,桑薇一个踉跄与自行车一同倒地。
“不过现在好了,你明天也不用去上学了,当初能让你用钱买通的,对我来说就更简单。你的小情人现在估计也收到了我们给他准备的大惊喜,至于你妈,你最好祈祷她不用去看精神科。哈哈哈哈哈哈”宋珏蹲下身,手指在桑薇脸上划来划去。
“我不会跟路祈复离婚的,只要我活一天,他就得看我们宋家的脸色过一天。至于你,千万不要让我再发现你,不然,你很快也会变成下一个吴丹。”宋珏说完起身,钻进车子扬尘而去。
桑薇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放好车子,马上跑回家。
门敞开着,客厅里的东西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妈妈倒是没什么伤着,蹲在地板上一片片地拾起茶杯的碎片。桑薇噗地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决堤。
“快起来,傻孩子。”妈妈转头看见桑薇,将手中的碎片放入垃圾篓,越过杂碎一地的东西,拉起女儿。
“不。我不起来,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爸爸。”看着妈妈弯着的腰,老了,岁月把脊梁压得像收获季节的稻穗。桑薇不肯起来。
“原来你早已知道路家与你爸死的传闻,这件事本来早就了结了,我看路家大儿子也不像是那样的人,你何必那么傻。死去的人最忌讳生人对其念念不忘,你让你爸如何安息。”
“我爱他,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爱他。”
“可是他呢?不娶你回家的男人的爱都是一句空话。起来,去洗澡睡觉。”桑薇被妈妈拉起来,推她去洗澡。
妈妈没有再继续收拾,很多家具都太重,只好待第二天让人来收拾。桑薇不敢报警,宋珏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洗澡出来,妈妈已经睡下,桑薇轻轻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桌上有妈妈泡好的热牛奶,桑薇拿出手机,彭彦枢打了十几通电话,短信质问其事情的属实。还好私人侦探只能打探到一些大部分信息,而最秘密的只有桑薇自己知道。桑薇没有回复他,或者说,无从解释。
喝下牛奶,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