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仲秋的夜风,在雨后的山谷回荡,随着大帐松油灯火闪动,溜进大帐,挑帘的近侍不禁一缩脖子,赶紧说道:“四位将军早就在帐外候着”,然后闪身出账。
杜显、段昱、司徒远、黄珏四人进账,见独有丌闵、武济两人,倒也不在拘礼,都略一抱拳,围在军帐大案前,看着丌闵,都不说话,又好像有好多话要说。只有黄珏,大刺刺落在台角,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根本就没有断臂这回事。
“你的伤咋样?”丌闵最喜欢这个行末的小兄弟,最是单纯通透刚猛如神。当年正是他单人独骑驼着受伤的丌闵在旗云山杀开一条血路,亡命荒山妖岭。没有水,喂了丌闵半个柿子,守着失血昏迷的他幽幽醒来,这个万人军中斩敌酋首级眼都不眨的铁打汉子哭的像个孩子。
丌闵忽然走神了,似想到了什么,又懵然不对须尾,只记得这时候旗云山上的柿子也该红了。
“不碍事,幸好断的是左臂,右手吃肉拿斧子,一点事没有。就是两个斧子,以后只能使一个了”。黄珏象说的是别人身上的事,憨然一笑。到是段昱走过来敲了一下他的头,道“活该,私偷斥候令,我撵都撵不上。要是咱俩一块去,你会吃这暴亏?看你以后咋搂京城瑞香楼的美人”。众人哄笑,声音不大,却在这血色凄凉、前途未卜的夜里,让人觉的温暖。连武济也不禁被感染,嘴角一丝浅笑,一闪而逝。
丌闵看着这些生死兄弟,强敌当前却还能谈笑风生,不禁始终绷紧的神经为之一松,招手让众人都坐下。
丌闵转身从帷帐后面拿出来一卷锦帛,摊开来是一幅大秦疆域图,舞龙为山,走线是河,重镇要塞一一明示其中。众人一怔,众兄弟中最善演兵摆阵的段昱眼睛一亮,道:
“二哥,你这图哪来的,比工部配发的图齐全精细太多了”。
兄弟行六的段昱,本来是丌闵行军的智囊,平时最是随机应变机敏有加,七弟黄珏出事当日就是丌闵不放心,让段昱跟着,那知道昊天不佑。
“这是赢帅赋闲在家时,不放心工部那些不干人事尽****的侍(屎)郎,亲自带人走遍大秦山河,一步一步量出来的,耗费五年,天下只此一卷”。
众人闻听这是赢帅的心血遗物,不禁心头黯然,一时目光低垂。
从令壶中拿出几支金批令箭,丌闵开始在地图上摆放,兄弟六个开始聚拢心神,连黄珏都凑到地图前面。
“这里,巨灵川”放下一支令剑。
“巨灵川南是两千里腹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这巨灵川,东西走向何止千里。现在已是仲秋,天气马上转冷,蛮族在立冬大雪之前只要拿不下巨灵川,就只有在等来年开春,又须守卫三成,粮草辎重断不可一日不继。而这些物资,蛮人必须由长盛草原南渡怒江,然后奔驰三千里才能到巨灵川,数千里倾国力连绵供给,这个战线对于蛮人,尤为艰难。”
“巨灵川是绝地,也是生地。如果我是蛮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入冬之前拿下巨灵川。”段昱指着地图,忧心重重。
“六弟说的对,巨灵川是绝地,对蛮人是绝地,对我赤血军也是绝地。但相反的是,对于我赤血军,是万千绝地中蕴着一线生机,只要蛮人明年开春前拿不下巨灵川,百万大军,倾国之力岂容静候半年余,到时无论长盛草原内部还是军内,必定不堪重负,静极思变,这恰恰是自乱阵脚、内部掣肘,我军正好有机可乘。七弟前日碰到的蛮军先锋,斥候在多日之前就已探听明确,但蛮人不敢直接发动进攻,而是小股试探,为何?是因为蛮人第一次深入中原腹地纵深,他们心里没底。”
“二哥说的对,要是我数倍于敌军,啥都不说,直接就杀过去,还想啥啊?还是没卵蛋。”老三杜显是个火爆脾气、心直口快。
“三哥威武啊。”老五司徒远平日与杜显二人关系最近,整天秤砣秤杆,住都在一个军帐里。司徒远倒是个滑头,赢帅就曾说这司徒远算是入错行了,如果去做生意,绝对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也不知这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能“如胶似漆”。
“传闻蛮人有萨满,都为神使,善术法,在国内深有威名。此次百万大军,看来其中关系平衡,相互忌惮,大军暂裹足不前,倒也能理解”。老四武济道。
亓闵深看了武济一眼,点点头,心里暗道“还是老四心有沟壑,能由表象透彻深机”。
“众位兄弟说的都对,我刚才说了,利用蛮军犹豫试探心理,就是我赤血军的一线生机,只要能抗到来年开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有一点,我们必须做好眼下敌人试探性进攻的准备,要狠狠的打,打的越狠越疼,越让蛮人犹豫不前,我们的生机才更大。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间,这个时间不是蛮人、不是巨灵川的时间,而在这里”。前面另一个金批令箭啪的一声落下,众人目光聚焦,一时不明所以。
“丰海湖?”
“对,就是丰海湖!”亓闵朗声说道。
“暹族海贼,据说王帅之下,有十八司令、三十六军帅、七十二上校,下设中校、少校,分领各尉各军,散居南海诸岛。时而聚众劫击商船,时而呼啸大陆抢掠百姓,虽都听命于大海贼王路飞,也都各个实力彪悍,但常年海上逍遥随性,摆脱不了一个人是龙,在一起是虫的桎梏。我们的问题是,怎么能让这些人聚在一起,让他们见利弃义,相互制衡。海贼不善陆战,经不起重甲骑兵的冲击,也只有把他们聚起来,我们才能发挥出来军团作战的优势。否则,定会被这些彪悍海贼骚扰、拖垮。大半南秦失地,都是蚂蚁啃大象一样丢的。只有...只要把他们的目光引向丰海湖这个点,他们的大船也只能到丰海湖,再难北上。海贼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贼船。欲引之、先纵之。顺其所长攻其不备,我军就有机会赢得时间,集中精力重创蛮军后,再回军一举歼灭暹族海贼。二哥的意思可是如此?”武济娓娓道来。
“四哥厉害啊”老六段昱恍然大悟,击掌称赞。
趁其他人还若有所思的时候,亓闵一拍桌案道,
“对付蛮人我们要分解他们,因为我们是蚂蚁。对于暹族海贼,我们就需要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因为他们是蚂蚁,虽然个大牙尖,但终究是蚂蚁”。
亓闵一拍桌案“这就是我赤血军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