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大军一路前行,穿过野猪林,以差不多申时,诸军都是打马扬鞭,也足足走了逾两个时辰,可见这野猪林着实辽阔。出了野猪林,天光正阔、秋日烂漫,武济早已超过赢玖,众人正在欲在路边休憩片刻,稍等等赢玖一众。却听那野猪林里四面聒噪、一片猪哼哼。原来正是那黄珏一伙,三五十号人倒真逮住三十余头野猪,大猪倒攒四蹄用木棍子穿了二马担定,小猪则攥了后蹄子褡在背后。这一众人倒是好不自在。偏那黄珏古怪,吩咐中军说不可动刀,只要活的,说死野猪肉腥气,吃了容易癔症,只要活猪,倒忙的他那几十号子弟一个个撩盔斜甲、满头大汗。众人有说有笑,遥看着武济,缓步走来。
武济笑道:“小七,你擅自离队,还整出这一堆猪哼哼,我是该打你屁股啊、还是该打你屁股啊?”
“四哥这会子先别打,等我吃饱啦野猪肉,你想怎么打怎么打。”黄珏混不吝。
众人哄笑,倒也和谐。
秋日时断,天黑的早。武济问道:
“过了野猪林是何地?”
“回大将军,前方再行三十里,是霸湖”,一旁军中掌故忙到。
“竟然是霸湖,赫赫有名啊”。
众人不解,这霸湖何来?武济也不答话。突然,有一骑斥候肩缵令旗纵马而来,望见武济滚鞍下马,道:
“报大将军,前军以至霸湖。段将军说大军连日驰骋,人困马疲,是否于那霸湖安营,明日一早大军再动,请大将军示下!”
武济并不搭言,问一旁掌故道:
“那霸下镇离霸湖还有多远?”
“回大将军,不足十里!”
“我军带的都是干粮,锅灶俱无,大军几日行军,也须喝顿热汤、补充净水。传令段将军,令前军不必霸湖停顿,直入那霸下镇,提早借得锅瓢、收拾些柴火,能找镇中大户购买米面粮油更好,分设些流水食帐,让众军尽可能都吃些热汤热粥,中军随后就到。给段将军讲,不得骚扰百姓。去吧!”
“诺!”那斥候令命而去。
武济又转身对黄珏道:
“小七,你那点猪头还不够众军塞牙缝,就不要去萦人啦。督帅也惦记着小猪后腿,这样吧,就你这点人,你去悄悄通知你三哥、五哥,今晚我们在霸湖边上扎个侧营,叫那司徒胖子给我们烤一回全野猪尝尝”。
“好...嘞!”黄珏兴奋的回道,旁边他的子弟兵也具都大喜,自裹着黄珏一阵风而去。武济也又在后面喊道:
“别忘了通知你六哥,忘了他小心敲烂你的脑壳”。
“放心吧,忘不了!”黄珏已绝尘而去,直奔霸湖。
武济平素严谨,今日竟突然的如此开通,一众人倒也其乐融融。正有说有笑间,见柳重和那八人台已经出了野猪林,正向这边来。待到近前,柳重难得看见武济脸上带笑,忙问道:
“四弟,啥事这么高兴啊?”
“大哥,赢帅咱们今晚有口福,小七他们真活捉了三四十头大小野猪。这前方三十里是那霸湖,再往前不足十里是霸下镇。我已吩咐前军安营霸下镇,让众军修正一晚缓缓疲乏。我们就扎侧营在那霸湖边上,有风有水,让五弟今晚天烤个全猪给赢帅和大哥打打牙祭,我们兄弟也都沾沾光。”武济朗声道。
“早知道七将军有命,我们都是沾了七将军的光啊...驼龙地毡我都叫人安排好了,那霸湖风景倒是极好...”,赢玖也探手揭帘道。这老头早知道晚上要夜宿霸湖?当今是人老成精。
随两襄挤在一起,喜气洋洋,向那霸湖一路打马行去。
......
三十里平川,不消一刻,平湖在望。黄珏等人已在搭棚支帐、有十几人正在远处砍树伐枝、收拢柴火,看着这黄珏倒真是一腌臜吃货。
武济搭搭手一望,只见西南平地一汪碧水,湖面不大,倒也无风自浪,一股水泽之气扑面而来,清凉湿润,一路打马而来的热燥瞬间化为乌有。近首西侧,有一片密林,林虽不大,倒也密密匝匝,如葱似韭。那十几个军汉正伐木取柴、谈笑风生。远首正南,大道一弯,水陆相接之处,正是湾碧草。长年水汽滋润,虽已仲秋,但仍茂密、绿意盎然,真天生一处风生水起、暮炊夜饮之地,心神不由一荡。
不一会,黄珏一众已就欲杀猪剔骨。武济赶紧道:
“你们这些腌臜,此等天光,被你们大煞风景,去远一点,别沾惹肉腥气,一会督帅前来一定不喜,再远一点”武济呼喝一番,司徒等众已闻风而至,抬大赶小,自往目尽深处剔骨剥皮。众人正忙活间,赢玖的八人台已到,武济赶紧上前相迎。大轿方停,不待武济上前,老头子想也憋孓了好几天,竟自顾自下轿,望向那一弯碧波。武济赶紧上前道:
“督帅辛苦,我让那些军汉自远一点,别让这天地自然沾了血腥气。”
“不妨,老朽也曾掌握万千人生死,那血腥气长时间不闻倒也...有些不习惯!”此话一出,武济一怔。长居庙堂高位,果然霸气。
不消盏茶,众人都准备完毕。赢玖随扈不声不响,铺了一块大驼龙地毡,又从八人台上卸下来短几、蒲团等一众杂物、安排停当,柳重、武济两人,陪着赢玖落座。一众人开始搭篷支帐、堆柴引火,单等那剥皮剔骨的野猪了。来来往往、倒也忙中有序,赢玖的随扈帐篷俱只在北首,靠近小树林一侧。黄珏那帮人则在东南侧扎起数个巨大的柴堆、单等燎火。两拨人马倒也无意中经纬分明、一左一右,看似无意,又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
此一刻,天光还盛、这霸王湖也当真秋水共长天一色、悠云与孤雁齐飞,景色不俗。赢玖、柳重、武济三人似乎沉醉于这水色长天之中,一时无话,都很享受这大战之中、存败之际的片刻安宁。忽然,赢玖道:
“大将军,这知这霸王湖的来历?”
“督帅这是要考晚辈?”武济反诘。
“诶?肉还未熟、酒也未热,就当闲聊而已,大将军怎需如此恭谨?闲话、闲话而已。”
“那晚辈斗胆。据说当年前秦前七国混战,曾有大楚国项南,号楚霸王,与大秦先祖争着天下。此人勇猛无敌、却是给大秦造成了很多麻烦。后来,大秦统数国之军,围那霸王项南与这凉州界。那霸王凶悍异常,带残兵杀得三进三出,终自叹‘非不能、乃天不授’,随自刎于这湖边,自此号称霸湖”。霸王项南那段掌故,虽千年但至今仍楚地流传,足见威名影响深远,那霸王投湖自让后人每每谈及,不胜唏嘘。
似受那霸王悲壮之忧,三人都不说话。良久,赢玖道:
“那霸王,威震天下,项南项南、尤自死在这荒湖野水。我等如今也是向南向南,不知该死在哪里?不如死在这里,倒也有霸王相陪、不至潦倒寂寞...”。此话似呓语、自说自话。但入柳重、武济之耳,不啻惊雷。
落霞已起,此语一出,荒湖晚风、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