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发黄的旧报纸
于丽君懵懂地进了厨房。见他正盯着窗户上糊着的一张发黄的旧报纸。
他指了发黄的报纸说:“瞧,竟然在这儿发现了鄙人的文章!”
“嗬,是什么妙文啊?”她凑近前去看。
题目已不见了,内容大半还看得清,大意是:一位姑娘,在家中勇斗两持刀闯入的歹徒,在身中18刀的情况下,死死抱住歹徒不放,最后倒在血泊中,醒过来第一句话是:歹徒抓到了没有?云云。
“这是一篇有关英雄壮举的报道哎!”
“什么呀,这纯粹就是一个儿戏。”
“儿戏是什么意思?”
“这事跟一个老家伙有关。”他说,“大约就在我跟林梅闹的那段时间,我住了次医院。当时在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昏了过去,被人送进医院。我醒来时,一张虚胖的面孔正抵近地注视着我,像悬在头顶的一扇石磨,是个老干部模样的人,一张布袋和尚的胖脸,两耳垂肩。他是我的病友。他老伴和女儿天天来看望他。女儿挺漂亮,是幼儿园里的老师。就这姑娘,后来被一个小伙子闯入家中连刺了9刀。老家伙听到惨叫出来,歹徒已逃走。剖腹探查,离肝脏动脉只差一厘米,肠子都被刺穿了。手术做了12个小时。老家伙后来找到我,让我写篇报导,报道他女儿如何临危不惧勇斗歹徒。把一场情杀说成一桩勇斗歹徒的英雄事迹,我有点做不到。他说:难道与凶手搏斗还要选择地点么?我就照他意思写了,几家报纸还真就登了。”
“秦文轩,你啥时堕落到这步天地了?”于丽君捂着肚子笑了,“写这种破玩意儿你也真好意思。”
“嗨,就冲着那老家伙天天给我讲故事的份儿上,好歹推托不掉,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无聊文人!”
“定位准确。”
“作家的良心叫狗吃了?”
“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你倒是说得轻巧,开玩笑?和谁开玩笑?和社会?和生活?还是和你自己?”
“我秦文轩本身就是个笑料。”
“哼,你这叫玩世不恭。”
“早就是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秦文轩已经看破红尘了呢?”
“……”
“世人皆醉我独醒?”
他尴尬得改变了话题:“……嗨我说,难道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不做点什么吗?”
“你是说上床?”
于丽君的坦白让他吃惊……
她一笑:“逢场作戏,你就不怕败了胃口?”
问题都出在他和她绝对的清醒上了,这令人讨厌的清醒!
他说:“一个男人若不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就会变得古怪,这是凡高说过的话,凡高还说:我是人,而且是个有****的人。我要和女人在一起,没有爱情,我就无法生活,我要有个女人,否则我将会被冻僵,变成石头。”
于丽君补充:“凡高还说过:没有爱情的生活,是一种罪孽的、不道德的状态。”
“可见,所见略同。”
于丽君说:“有的人用冲动去爱,有的人用感觉去爱,有的人用情感去爱,有的人用头脑去爱。你呢?秦文轩你属于哪一种?”
他想了想:“除了第四种,其他三种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你不是那种让女人觉得靠得住的男人。瞧你的样子,目光游移散漫,不像恋人的目光,倒像迷途的羔羊。”
“要不……来点酒,怎么样?”他提议。
“借助点酒?那不更虚弱吗?还是说点别的吧,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新手机号码?”
他说他找过她那个最要好的朋友。
“我那女朋友离了三次婚啦。一次嫁给个高干,二次嫁给个乡镇企业的大款,现又跟一个从监狱里放出来没多久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了。在一般人看来,她至少显得比我年轻十岁哪,实际她比我大快一轮哪。”
“你呢,除了你老公……”
“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情人?”
“嗯哼?”
“正在考虑之中。”
“你倒挺直率。”
她说:“文轩,假如让你重新选择一次婚姻,你会不会变得更明智些?”
“天知道,没准更糟。”
“刚结婚那阵,我老公跟别的女人说说话我在一旁都嫉妒。现在可不一样了,有时候还真巴不得有女人勾引他哪。”
又寒暄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提议一起出去吃饭,于丽君正犹豫着,手机响了。
于丽君接了电话,神色顿然变得沮丧:“得,婆婆病了,我得去照拂。你看这事……”
他把她送到街口,一路默然无语,哄闹的车声异常聒噪。
于丽君凄迷地望望远处,轻叹一口气,目光收回时,尽量做出一副笑的模样,俏丽的面容带了几分无奈的疲倦:“觉得今天过得有意思吗?”
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她也疲倦地一笑:“不过……还是挺轻松的。”
一连过去好几十辆的士,都是载了客的。
她看他踌躇彷徨的样子,彷佛有种久病后的虚弱,禁不住升起一丝母性的怜爱:“文轩,说良心话,我真不希望看到你这副落魄样子。”
“也没那么糟糕吧,就是常常觉得心里很空。”他喃喃。
“你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吗?”
他望着她,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
“是你对生活的要求太高、太不现实了。”
他总算替她挡了一辆的士。他伫立在马路边目送她去远,才颓然往回走,面前闪过的一张张陌生男人和女人的面孔都五官模糊,彷佛是一只只飘动的气球。一种说不出的弥漫性感觉,岔了气似的难受。飘泊无定感?灰色的失败感?彷佛有什么东西掣肘着了他的意识,使他本就纷乱的心更乱纷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