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花荫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她开始一件件地跟我说我与昔夜离开之后,水月所发生的一切一切。她曾经是那般飞扬傲气,此刻的语气却沉静而平淡。我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我只知道,昔夜与我说过的保她无虞安全,他未曾做到。
我更不能想象,那个她口中的雨夜,就在云影阁,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宫殿,影无心是怎么叫了一群人爬进了她的闺房,她又是怎样的挣扎绝望,叫不出声喊不出声,任那群她都没见过的男人对她施暴索求,她是一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水月楼么,等那个男人出面救她一把……她终是绝望了,一群人的兽性发泄完,照着影无心的意思,在她貌美的脸上划上数十刀……
血腥浓厚的华丽屋舍,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她脸上的血,身上的血,周围恶心腥臭的粘稠物,四散散落的破损的绫罗绸缎,还有那一年四季常开的白束花枝子,散了一地的花瓣……都成了触目惊心的伤痛。
她说这些的时候在发抖,牙齿打颤。我抱着她,像小时候那样,“没事,都过去了,你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们亲密无间,睡在一张床上,成天嬉戏打闹无忧无虑。只是,这一切都是在所有的美好被打碎成碎片才缝合成的无缺,哪里还称得上无缺?
我咬着嘴唇,已经起了怒意,“就是这样,昔夜,也没曾管过你?”
她眼睛里闪着一丝泪花,满是苍凉的味道,“你不曾知道,他早封了水月楼,整天沉在那里处理政务,除影无心与影棠之外,没有谁可以随便出入水月楼,所有繁琐政务,交由影棠处理,其余关于外界政事要事,由影无心和一些大臣与他商议。我的事,都没被他知道,自他回来,我也没见过他……”
我拍着她的背,有一丝诧异,“影无心既然有整死了你的心,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眼睛里已经生了一丝怒意,更后悔当时为什么耍心思躲避那些纷争不回水月,那影无心现在已经在水月呼风唤雨了么?昔夜就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由着她胡来的么?
花荫惨白着脸,“那影棠,看我一副欲鱼死网破的样子,偷偷遣了我出去,怕我再与影无心起冲突不得善终……那时,我是真的有死了的心的!我在天都看见哥哥,他竟然说不认得我,我知道他没死的,他知道了我的所有遭遇,他不肯认我!穿夏,他也不肯认我!”
“那时候我在天都闲逛,我就看见了哥哥,我知道封崖哥哥他没死,可是,我不知道枫杨哥哥也没死……我叫他,他差人将我谴走……哥哥他们也都不要我……”她抽噎着,“我就站在天都最高的那栋楼上面,我觉得我就是这样死了也好,我死在我最爱的地方,我死在生我养我的地方……可是,我碰见了幽木羽……”
外面下起了雨,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这场雨过后,周围会一片生机,然后,杨柳会抽枝,春笋会破土,百花会盛开,那些沉睡的一切一切,也会苏醒。
花荫躺在我身侧睡着了,睡得很熟很安心,仿佛这个月的辛苦都在今夜补好。我在想,什么叫物是人非?大概这就是。
花荫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那些过分的事,她终于是明白过来。这一个月的人事冷暖飘摇沉浮,这个姑娘体会并融在了骨子里,她日益清冷成熟,成为她作为云浮遗族公主,该有的样子。
长大,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