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梅本来和许许多多生在农村、劳作在田野的那些贫困家庭的姑娘一样纯洁善良,充满着天真浪漫的幻想,她沐浴着阳光,散发着香芳,像长在山坡上的野花一样,可爱的家乡就是她的摇篮。但由于她受习俗偏见的影响,她的命运就像村边夏季清澈的河水猛涨,变得浑浊不堪,泡沫翻浪。她也想做一个良家妇女,但却被黄金财以找工作为名骗到歌舞厅当了小姐。
姜寒梅刚到歌舞厅打杂的时候,她在心里总是骂那些小姐们不要脸,都是一帮可怜的势利眼,但愿她们肮脏的灵魂能冲洗干净。可现在,自己不是也和她们一样了吗?她不仅自问,我真的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吗?自己在摆脱生活中的旧风陋俗时,却又陷入了生活中的污秽境地不可自拔。
几天后,姜寒梅又换了一身新买的短裙,露出两条白皙的腿,上身只遮挡着乳房和半个脊背,完全裸露着丰满的胸部,一下子她在歌舞厅的名声大震,以前这个身着简朴的山村姑娘,现在竟然变成了交易场上的红人,连歌舞厅的老板都把她当成了摇钱树。
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呢?她每天疯狂地扭动着身子,跳着各种舞,除了挣钱她似乎不知道季节的变换,昼夜的交替,过着不知黄昏和黎明的生活。
从此,姜寒梅每天张口即来的话和那些男人们周旋,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姜寒梅了,也感觉不出害羞是什么滋味了,她一改乡下女人羞怯的姿态,变得风尘放荡。尽管她的相貌丝毫没有改变,但她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她的父母以为她在外面找了个工作,却不知道她挣来的钱是那样的肮脏。
姜寒梅静下心来的时候,就拿出自己积攒下的钱满心欢喜地看着,细嫩而白的手像过去在砖场当会计时一样一张一张的数起来。她除了给自己添一两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剩下的钱都汇到了家里,这些钱算是对父母养育之恩的微薄报答,家里靠她给的这些钱也能过轻松的日子。
由于歌舞厅夜晚纵欲狂欢,白天这里内外悄无声息,静谧而安宁,既没有跳舞的人,也没有滋生闹事的人,似乎一切都沉睡在醉生梦死之中,像幽静的湖泊。小姐们有的躺在床上睡觉,有的拿着扑克在那里算卦,看看自己有什么好运气。
姜寒梅沉溺于深思之中,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她似乎没加任何理会,呆呆地站在窗前,就这样一直看着窗外的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响声,又一道一道地顺着玻璃流下来。房檐上的雨水哗啦啦地直泻在院里,顺着水道迅速地流出去,仿佛它们也不愿意目睹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硕大广袤的天地间,密集的雨下个不停,所有的建筑物都隐没在大雨中,雨水冲走了一切污迹秽物,却冲洗不净人们的心灵。姜寒梅凝视着风雨深沉的苍穹,潮湿的空气渗进了她的骨髓。她的目光穿越雨线,木然地遥望着家乡的方向,仿佛看见在那个山村小院里,母亲正忙着做饭、洗涮,干着一些家务活,看见身体虚弱的父亲躺在床上等着治病的钱。
她也曾想过离开这里回到故乡的那个窑洞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可是没有钱怎么生活呢?现在她进退两难,走吧,想挣一笔钱给父母亲减轻负担,不走吧,又怕孙震波哪一天找到这里,让他永远看不起她。她也恨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一地步呢?一想到这些就非常难过,但她忍辱负重也要活下去,她默默地流着泪,甚至想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叫。多少个晚上她想得昏昏欲睡,在恶梦中呜咽,可自己深陷泥潭不能自拔,又有什么办法呢?在钱的诱惑下,在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和风尘女子的包围中,她终于掉进了狂风浪谷的深渊。
每当这时,寒梅也总会想起和孙震波在一起的日子,突然,她萎靡不振的心随之一震,自然自语地说:“震波哥,你如今在哪里?我想你。”幸亏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别人听不到。她也不知道为何还这样痴心地想着他,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雨渐渐的小了,一只自由的小鸟穿过雨雾飞到云层的光亮中,天空没有一点晴朗的痕迹,那只鸟儿却要执意地在天空展翅高飞,有几只麻雀躲在房檐下,缩着翅膀惊叹地观看,还有两只鸽子在屋脊上不时地扇动着翅膀走来走去,寒梅仰起头注视着那只勇敢的小鸟。
窗外的草坪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花池里的花不知什么人践踏成残枝败叶,有几朵花被热毒的太阳晒蔫了,不知在这雨中能否复活过来。一株孤零零的月季花,被雨水打得低垂着头,它还能经得住风吹的考验吗?窗户角上一张透明的蜘蛛网在雨中不停地颤抖着,每一根细丝都牵连着整个网,突然,雨水撕破了网,如此精美的网可惜蜘蛛织错了地方。
触景伤情,姜寒梅顾影自怜起来,她寻思着,除了这里的人和那些侮辱她的嫖客们,自己的经历完全是不为人知的。现在她除了怕碰见孙震波,就怕碰见熟人,不过她马上肯定,孙震波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而熟人会不会来呢?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时,大门外驶进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身还没停稳,黄金财就走上去说:“老板,里面请,我这里的小姐个个长得俊,保证让您满意。”
凡是来到这里的人,不论他的身份高低,黄金财一律称他为老板。他对那些来歌舞厅的男人处处献人情,打招呼,对这个笑笑,对那个哈哈几声,这就是他一向的做法。
郑志福从黑亮的小轿车下来,看上去他模样显得庸俗笨拙,没有什么魅力,可他却自以为潇洒英俊。今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一条黑色的裤子,他的脸比原来胖了,身子也浑圆了,肚盖也比原来大了许多,这是他游手好闲留下的生活印记。加上他修饰着一副浓密的八子胡,人们总是作出与他年龄相反的判断,实际上他还年轻,只不过20几岁。不同的是原来的长发理成了光头,像江湖上的黑老大一样。
黄金财脸上浮现着讨好的微笑,以一个卑躬屈膝的形象欢迎着,他给郑志福打着雨伞走进了歌舞厅。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那些小姐们就恭敬地站在一旁,像迎接皇上似的。寒梅一眼就认出这个满脸色欲的人是的郑志福。她心里“啊”了一声,怎么是他,他是寒梅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的人,偏偏在这里又碰见他了。
郑志福也认出了寒梅,他俩的目光碰在一起,郑志福毫不退让地紧紧盯着她,当他想到她过去的幽香时,不由的精神恍惚,慢慢的才定过神来。天啊,他们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一个沦落为歌舞厅小姐,一个堕落为歌舞厅的嫖客。他俩张口结舌,惊诧地彼此对望着,眼前这种情形他们真的能够携手跳舞了,寒梅迅速地把视线转移开,赶紧躲到了后面的房间里。
郑志福挑来挑去,这里的小姐那一个也看不上,他诡秘地在黄金财的耳边说:“听说你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小姐,长得很鲜。”
“好,你稍等片刻,我去给你叫她。”
黄金财走到后面的房间,从门缝向里面窥视,看见寒梅双手捂着脸坐在床边,床上扔着换下的衣裳。他推开门问:“怎么啦?”
姜寒梅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在呻吟,还是在祈祷,说是呻吟吧,还不如说是发怒,说是祈祷吧,还不如说是哀鸣。黄金财只听见她自言自语的一两句话,“老天爷呀,你为什么一直残酷地愚弄我,老是不肯罢休呢?”
黄金财再一次问她:“你到底是怎么啦,是在生谁的气?”
姜寒梅放下手来,露出痛苦万状的脸,嘴唇都被牙齿咬得几乎流出了血,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对着门口喊道:“我落到今天这一地步,都是他把我给毁了。”
“谁能毁了你?你的好运气来了,今天又有人上门找你,是专冲着你来的,大钱有你赚的,你尽管张开口袋往里装吧。”
姜寒梅万分痛苦地说:“我今天谁也不见。”
黄金财莫名其妙地说:“你这不好好的嘛,是谁惹着你了?”
“你怎么这样多废话,快走开,我今天不舒服。”
“有钱不赚,脾气还不小,你是哪一根筋抽的。”
黄金财来到前边和郑志福说:“老板,对不起,今天她不方便,她来、来了你改天再来吧,反正你今天也见过她的面了,这里就数她长得好看。”
郑志福摆出一副放肆无礼的态度说:“你说的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位小姐?”
“对呀,就是她,怎么,你认识她?”
“何止是认识,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我都清楚,她原来是我的老婆。”
“既然这样,咱们就算了吧,以后我这里有了新人你再来光顾。”
一霎时,勾起了郑志福对姜寒梅的欲望,他曾经拥有过她,今天能否再次占有她呢?
“不,今天我已经来了,就要让她陪,我看她是有意推脱我。”
此时,黄金财已经意识到郑志福是旧情复燃,他眼看推不走人家,又到后面跟姜寒梅说好话:“你看,刚才那位客人死缠着不走非要你陪,你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他说你们原来是夫妻,你就出去应付一下吧。”
姜寒梅怒气地冲到前面,眼睛里充满着一种仇恨的目光,她指着郑志福的鼻子说:“我已经和你离婚了,你还找我干啥?”
“嗨,反正你是个卖货,谁给你钱不是卖,你就是干这行的,我又不是不给你钱。”说罢,他洋洋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一样。
“呸,谁要你的臭钱,我愿意陪所有的男人,就是不愿意陪你。”
“你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破鞋。”
“你是个好东西来这里干什么?你才是世界上真正不要脸的东西,你是个人面兽心的狼,到了阴间我也瞧不起你。”
郑志福紧紧地握着拳头,作出一副准备动手打她的架势。
其他小姐吓得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看着,黄金财急忙上前劝阻道:“看来你们还是有缘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算了吧,要是惊动了公安,我们都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