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小姐更是笑得前倾后仰。“你是刚来,慢慢的就和我们干的活一样了,信不信由你。”说罢,她们躺下各自睡觉了。
姜寒梅心想,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哪怕就是住在狗窝里也比坐在街上没有工作强,她们挣她们的钱,我打扫我的卫生,河水不犯井水。她又想象着一个月能挣到多少钱而暗自高兴,就这样她慢慢地睡着了。
这个城市离姜寒梅的家乡远,到歌舞厅的都是闲杂人,所以不会有人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的底细。曾经在砖场当过会计、风光无限的她,现在却在这里当了一个勤杂工,拿起拖布和笤帚,干起了肮脏的活儿。
每天,姜寒梅的耳边有一种声音,那不是微风,也不是细雨,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种声音,但有时也能听到来自围墙外公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当她想到自己的处境时不禁自问,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她这样可怜的人。
歌舞厅里,那些风尘小姐裸露着浑圆的臂膀、雪白的脖颈和胸脯,让正在发育的青春胴体显露出来。她们的眼睛灵活异常,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眸子里闪动着诱人的神色,一个个扭动着腰肢,浑身充满着骚动,像杨柳般摇曳多姿,哪怕是最善良的姑娘到了这里也会学坏。
在这充满淫亵的环境里,她们好似如鱼得水,又像一筐苹果,一个坏透了,其余的也免不了腐烂。她们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便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那些风流的事情,还时不时的捧着肚子笑弯了腰。那些淫荡下流、不堪入耳的话语,寒梅一句也听不进去。
一个体态丰满的小姐,长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她娇声娇气地对寒梅说:“姐姐呀,你天生的身段、脸蛋这样好,怎么不跟我们一样挣钱,为什么非干这打水拖地、又脏又累的粗活呢?”
另一个容貌漂亮的小姐说:“就像我们一样躺倒站起来就把钱挣了。”
姜寒梅愤怒地说:“够了,不要说了,亏你们还都是女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们这不是在糟践自己吗?”
一个年龄刚十七八的小姐,身上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她粉面朱唇,柳眉细眼,红红的脸蛋上一笑两个小酒窝,带着稚嫩的孩子气,显得乖巧俏丽。
她用清脆的童音说:“你别看我的年龄比你小,我早早地就来挣钱了,这种事不出力费劲,也不少你什么,反正有人愿意给钱,我们为什么不要呢?你看我这钱一把一把的,往家里寄钱是一沓一沓的。”
“你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不知道羞丑。”
“真是的,发什么火,长得丑的姑娘,还没有这个福分呢,这里的资本就是脸蛋。”
“反正我们的身子每天也是闲着,既然歌舞厅里边的男女没一个好东西,咱还当什么好人。”这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姐说的话,她的表情怠倦忧郁,嘴角干涩,眼睛无神,一只苍蝇在她的身边乱飞。
这些打扮得鲜丽娇媚的小姐,嘴唇像樱桃一样鲜红,脸上散发着脂粉香气,本来洁白细嫩的脸涂了一层白粉,因为擦的脂粉太多,反而损坏了脸上的皮肤。一旦有人来这里跳舞,她们都慌忙地整理好头发站到门口等待着,她们的臂肘都贴近腰部,这样可以使胸部显得突出,轮廓分明地把自己的体态展现出来,走进歌舞厅,仿佛走进一个光怪陆离、随心所欲、自由放纵的极乐世界。歌舞厅本来是个正当娱乐的场所,可来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其中有绝对邪恶的人,有品行放荡的人,有单身的光棍汉,也有夫妻不和经常吵架的人。有的人兴致勃勃,抬头挺胸,有的人东张西望,垂着脑袋满脸羞红,即使在外边是个讨吃要饭的乞丐,到了这里也装模作样成了一个派头十足的人。他们在跳舞中与小姐们眉来眼去,纠缠调戏,抱着生命短暂、一旦死去万事休矣的态度及时行乐。但歌舞厅里的小姐大多数是好的,跳舞不卖身。当然,来歌舞厅的男人也不一定都是嫖客,那些心术不正、淫荡无耻的人也是极少数的。
有时,姜寒梅看见那些来这里跳舞的男人们,动手动脚地挑逗那些小姐,她们不仅不反感,反而顺从地被他们抓捏,一个个用尖细的声调、轻佻的眼神和歪头侧脸的忸怩姿态勾引男人,简直像一条鞭子,一根梅刺,一道闪电,一束火焰,把来这里的男人统统征服。她在生活中听到的那些流氓、色鬼、淫棍,如今在这里都亲眼见到了。这里隐藏着社会上最肮脏的交易,这里只有拥抱没有亲情,那是一种枯燥无味、互相利用的金钱关系。
一天,黄金财走到寒梅的身边说:“你不用干这个活了。”
“为什么不让我干了?”
“你不适应干这个活,我要换其他人干。”
姜寒梅气愤地说:“我干得好好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干了?”
黄金财得意地说:“我是这里的老板,我说了算。”
“你是想打发我回家?我父亲看病还急着用钱呢。”
黄金财诡谲地说:“你不是想挣钱吗?我给你个挣大钱的机会。”
“原来你是给我换一个活干呀。”
“对,是这样的。”
“那你叫我干什么活?”
黄金财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你当小姐陪男人跳舞吧,这个工作能挣到大钱。”姜寒梅“啊”了一声惊诧地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是让我来打杂的,又不是让我来当小姐的,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怎么叫欺负,反正都是为了挣钱,再说我也是为你着想。是留下还是回家你自己选择,你考虑考虑吧。”
“我原以为你是诚心帮助我,想不到你是个菩萨面孔、蛇蝎心肠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个鸟人还怕钱扎了手,如果有人扔过一叠钱来,像砖头一样打破我的脑袋我也愿意。”
姜寒梅听了这些话,也产生了当小姐的念头,毕竟人家一天比她一个月挣的钱还多,一个月挣的钱就能顶她一年的工资,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呀。再说,自己已经是一个离过婚的人了,而人家小小年纪的姑娘们都不在乎,自己还在乎什么呢?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每天穿着一件旧衣服干活,更显得人老珠黄了。
姜寒梅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只要能赚到钱便以此唯一的乐趣冲淡自己忧郁的心情,她从包裹里拿出自己结婚时的衣服穿在身上,歌舞厅里的那些小姐们都把她围了起来,恭维羡慕的话便纷纷传进她的耳朵,她们站在她的面前,跟她比起来都觉得自己的容貌略有逊色不及于她,连说话办事也让她七分。
从此,她的命运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她的整个生活也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她这才知道歌舞厅里的姑娘原来都是和她一样的人。有的姑娘的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急用钱,有的姑娘的父亲在田里干活,像那个最小的姑娘,她的父亲是一个建筑工,这里绝对没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一开始,姜寒梅不会跳舞,小姐们教她时,她的脚总是踩不到点上,屁股也扭动不起来,别人为她的不开窍、笨拙的跳法感到好笑。在这里,每一个小姐都是她的老师,她每天学着她们去做,后来,她渐渐地学会了跳各种舞。
又过了一个月,姜寒梅的脸变得容光焕发,眼睛也变得清澈有神,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连院里的飞虫和蝴蝶都吸引过来了,她的风采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一下子成了歌舞厅的皇后。这里面有她先天绝伦的姿色,也有她的聪明智慧,她跳起舞来潇洒飘逸,像暮色降临时的晚霞和飞流直下的瀑布,又如山谷中缭绕的白雾,令其他的小姐望而莫及。
那些来这里跳舞的男人,一个个的眼睛都直盯着她,她走到那里,他们的眼睛就盯到那里,只要看见她,就无心再找其他小姐了。有的人试探着给她超出几倍的大价钱,有的人走到她跟前直名乞求,她听了这些话一开始表面上还遮遮掩掩,可到后来那些大款们竟然出两倍、甚至三倍的价钱,面对着这些诱惑和纠缠,她居然动心了,谁让她没钱呢,所以她才变成了一个轻浮的女人。
这天,一个高大粗壮、喝得半醉的男人来到了歌舞厅,只看见一家一家的窗口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彩灯,整个娱乐城笼罩着一片淫荡猥亵的气氛。五六个小姐一行站在门里让他选择,她们穿着薄薄的紧身衣,把自己的身段勾勒得更为迷人,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肉体,她们要想赚更多的钱,就得有一个性感的身体和一张美丽的脸蛋。
他的眼睛仔细地扫视了她们一遍,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献媚讨好,在钱的面前,她们的灵魂都扭曲了。他试图挑选一个意中的小姐,可她们都想属于人选,眼睛期盼地盯着他,屁股像触电般的一会儿扭向左边,一会儿又摆向右边。此时,她们只有被挑选的权利,没有选择他人的权利。
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姜寒梅的身上,她身穿一件很薄的白色短裙,透明的长筒袜绷得紧紧的,一点皱褶也没有,小腿肚那里有道弯儿,露得最多的地方是大腿。她那一对丰满的乳房一动一动,好像是趴在胸脯上的两只鸽子要飞起来似的。
他满心欢喜地指着姜寒梅说:“就她吧。”
其他的小姐瞪着大眼睛,流露出嫉妒的神色,惋惜自己没有被挑做舞伴。
在音乐的伴奏下,他拉着寒梅的手跳起舞来,歌舞厅里灯光的余辉照在她的脸上,随着舞步的摇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地看着她问:“你是新来的?”
姜寒梅轻浮地一笑说:“你既然知道就不必问了。”
“你真是个大美人,像你这样的美人到哪里能找到呢?认识你真好。”
袒胸露背的寒梅踩着乐点,在缓慢的旋律中晃动着身体,她的舞姿形成了流畅的线条和美丽的曲线,线条和曲线交织在一起十分协调。她扭动着腰肢一起一落,把心里的悲伤通过舞姿释放出来,变成表面甜美的喜悦,像荡漾的水波一样赏心悦目。他俩在舞步中一边摇摆一边谈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互相试探。
他迫不及待地问:“你都有什么服务项目?”
“从拉丁舞到脱衣舞我样样会跳。”
“你是在哪里学会的?”
“都是在这里学会的。”
一曲终了停下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搂住她说:“这样跳没有意思。”
“你说怎样才有意思?”
“我要的是刺激,怎么样,你能满足我吗?”
姜寒梅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身体扭出另一条曲线说:“只要你出钱当然可以。”
“我愿意出钱,你要多少?”
“最少100。”
姜寒梅把他领到后面的休息室,床头墙壁上贴着赤身裸体的美女画像,房间里飘着一股发潮的气味。她躺在那间阴暗屋子里的床上,他就像猎到一个弱小的动物,瞪着一双贪婪的眼睛,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而微弱,头脑一片空白,难闻的狐臭味几乎让她窒息。
当她从床上起来整理衣服的时候,那人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甚至还跟她开着一些过分的玩笑,称呼她一个很符合她身份的名称——小姐。
这时,她头疼的翁翁直响,坐在床边两手垂到搭拉着的双腿中间,低着头呆呆地寻思着什么。那人面带笑容,把一张面额100元的钱扔到床上,当她把钱装到口袋里的时候,便为自己赚到第一笔大钱心头涌起一股酸楚。事后,她哭哭啼啼,就像一个满腹委屈的孩子。
黄金财看见她心事重重的不想吃饭,就安慰道:“你出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挣钱,你不要胡思乱想,对女人来说,干这一行比干其他的事情挣钱更容易些,你天生的这副模样,这是老天爷给你的福分,你要好好利用它,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姜寒梅听得目瞪口呆,她从内心里恨透了这个把她引上邪路的人,可又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她像听一位老师讲课一样迷惑不解地听着。
黄金财继续说:“这世上一切都是假的,惟有钱是真的,你看来这里的男人们,有农村的,也有当官的,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你还相信这世上有好男人。实际上他们都有花花心,即使你讨厌这种生活,也不能流露出来,要装的笑脸相迎,想着法子骗他们的钱,你越坏他们越喜欢,你越说的甜言蜜语,赚的钱越多。既然人这一辈子都是用自己的身体挣钱,为什么不利用你身上所有的一切器官呢?人转眼就是百年,埋到黄土下还不是烂成了粪,所以人要活得明白些。”
总之,如果把黄金财的这些话汇集起来,那简直就是一本现代妓女简单明了的教材,听起来他的话通俗自然,可他讲的都是卑鄙肮脏的话,没有一句有道德的人话。
这天晚上,是姜寒梅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夜,她忍受着人间迄今为止最难以忍受的侮辱。她想,我也好端端的长着一双手,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呢?她为自己的行为而惭愧,感到一阵恶心。但她随即又想,只要能挣到更多的钱,一定要把自己磨练成铁石心肠般心狠手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