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震波上次听说寒梅要嫁给砖场场长的儿子,尽管她是没有真正爱情的婚姻,或者压根就是不幸的,他都不愿意去插一只脚破坏她的婚姻,他把自己的痛苦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他感到自己在情场上的失败是极其可怕的,使他跌入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心中不免难过起来。他多么绝望,多么沮丧,所面临的是一条孤独跋涉而漫长的坎坷道路。但他又想,凭着一个月来和寒梅如胶似漆的交往,也许她会回心转意,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从此,寒梅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可他仍旧义无返顾地要去山村再见她一面,他对她的迷恋或许太过分了,这种恋情使人无法理解。
在寒风肆虐的季节里,气候在变化,草木在呻吟,孙震波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烈火,这些山山岭岭冬天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凄惨了,但是在夏天,却比什么都美好。他环视了一下,满山是裸露的黄土,既没有花草,没有高大的树木,也没有低矮的灌木丛,只有苍茫的凄凉,简直是个不毛之地,一副叫人忧伤的景象,他幻想着这贫瘠的山体,何时能改变成为绿色葱茏的树林和丰硕累累的果园。
孙震波在村边向一个中年妇女打听寒梅,那女人对这件事极感兴趣,并向他说:“寒梅在砖场当会计,冬天没事在家里。”
“大嫂,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叫她一下?”
“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看看她。”说完,那个女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村里。
天上没有太阳,灰蒙蒙的大地和天空显得更加阴沉、深邃。这时,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来到了人间。这个季节的北方干燥寒冷,连那些鸟也知道要下雪,都飞得无影无踪到南方去了。
孙震波在村边的两岔路口等了一会儿,深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推着自行车离开村边,不时地扭头伸长脖子焦急地向村口张望,但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也许寒梅不会来了。正当他犹豫该不该等她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在雪花飘洒中从村里移动出一个红点,红点慢慢变大,没过多一会儿,就可以看出是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少女,那就是寒梅。
只见寒梅急急忙忙地向他走来,看上去她很是鲜艳显眼,她走得很快,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逃跑出来一样,可有谁追她呢?谁还能管得了她的出走自由呢?
还隔着一段距离,孙震波就已看见她的打扮超过了一般农村姑娘。走到跟前一看,她外面套着一件红色的羽绒衣,脖颈上围着一条白色的羊毛巾,衬托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她的表情愉快而略带忧伤,眼睛和脸色却显出一副喜出望外的热情,但笑容从她的脸上掠过瞬间又消失了。
才隔了仅仅五个月,她竟然在穿着方面相当讲究,他甚至觉得她这穿衣打扮与山村姑娘很不合身份。实际上,自从她到砖场当上会计以来,穿戴就更加时髦了,这些衣服都是郑志福给她买的。
姜寒梅见到孙震波时激动不已,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能嫁给他,但她却难以把握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渴求、盼望见到他,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折磨着她。
孙震波惊讶地说:“你打扮的我都不敢认你了。”
姜寒梅的嘴角浮现出好久不见的微笑,关切地说:“天气这样冷,你大老远来为的是啥?”
“今天是星期天,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除了这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吗?”
“没有了,我只要能见你一面就够了。”
姜寒梅带着苦笑补充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傻瓜,快带上我走,咱们离开村边到远处说话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我不敢进村去找你。”说罢,孙震波骑上车就走。
姜寒梅轻盈地跳到后座上,冻得又冷又红的脸靠着孙震波舒适的脊背,感到像靠着炉火一样温暖,她不由得双手抱住他的腰取暖。他骑着自行车拐了一个弯,来到一个山坡的背风处停下。他俩的头顶是锯齿弧形的悬崖峭壁,山路上一片静谧,由于山山岭岭屏障似的遮挡作用,这里既无寒风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无疑是一个天然的好地方。虽然是雪花纷飞,荡漾着雪雾与寒意,但还有什么比寻找爱情更有新鲜的魅力呢?
不慌不忙的雪花悄无声息地下着,以一种纯洁超然的姿态飘洒在山顶上,山沟里。洁白的雪像白色的花瓣,是那样的干净,是一种无瑕疵的完美。黑与白本是毫不相融的颜色,但此时却好像使它们有了沟通的可能。
他俩就这样相对而站在雪中,都满不在乎落在身上的雪花,仿佛这是上天对他俩情有独钟的施赠礼物。这里没有杂吵喧嚣,一切生命好像已经平息,仿佛只有轻轻飘落的雪花抚慰着这个世界,孙震波意识到这块地方有一种特别的价值,在这里和在别的地方不一样,因为有一种磁场吸引着两颗心,把他俩引入神秘的梦幻,沉浸在一片充满浪漫气息的氛围中。
姜寒梅的头上已落满了雪花,脸上带着一种鲜艳的色彩,脸颊略微泛红,红如朝霞,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雪说:“你真胆大,我快和郑志福结婚了,还敢来找我。”
“你答应了?”
“是的,你没听说过,好女人不嫁好男人,好女坏男配夫妻。”
“我听人家都说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的婚姻都是命中注定的,不是谁想好就好。”
“我要是知道你快结婚了,就不来找你了。”
“以后你可不敢来了,我这也是冒着风险来见你最后一面。”
孙震波无言以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怔怔地望着天空,忧郁的情绪在心中压抑的很深,怎能不叫他怅然若失呢?当他听到寒梅和郑志福结婚的消息时,感到非常难过,一种悲伤的表情像这阴沉沉灰色的天气一样。他想,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难道这是真的吗?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恨自己没有骨气,不应该再来找她。
当他的目光和寒梅的目光相遇,看见她那一双水晶般的眼睛和两片玫瑰色的嘴唇时,就魂飞魄散了。同时,他眼睛里射出一股灼人的光芒。
他声音低沉下去说:“我也一直告戒自己不要来找你,可你这样的令我神魂颠倒,我总是抵挡不住你的诱惑,不知不觉的还是来了。”
“我和你的心情一样,刚回来家里时,母亲不让我出门,我差一点就气疯了,因为,我只要想起你就想去找你,可我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去找你。”
“我并不怪你,你的处境我理解。”
姜寒梅站在那里带着无法形容的、凄惨的语调嘟嘟囔囔着说:“我对不起你,不管怎样我俩还是好结好散吧。”
孙震波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拥抱亲吻她,也没有费尽口舌对她畅述衷肠,更没有向她发出缠绵悱恻的求爱。
他带着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她问:“你找的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姜寒梅神秘地说:“我本来不愿意告诉你,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他在砖场给他爸开车。”
“噢,原来是这样,那他一定长得很帅吧,你喜欢他吗?”
姜寒梅轻轻地摇摇头说:“不喜欢。”
孙震波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跳跃飘动的光,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他惊诧地说:“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就没有其他出路了吗?”
“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来。”
“那你就这样认命了吗?”
“不认命又能怎么办呢?我有时想,也许长得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是那些有权、有钱人的牺牲品,你不要再追问了,一提起他我就心烦。”
姜寒梅柔声细语的话显得那么优美动听,又是那么的神圣和真诚,静静的山谷里惟有雪花的飘落声和他俩互相交谈的话语声,他俩的谈话仿佛搅动了这纷飞的雪天,这样的天气像是在对孙震波无可弥补的失落表示哀伤。
孙震波看着她的脸,不由得产生某种怜爱,眼睛里泛起一层凄凉的神色,嘴角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地说:“好,我不问了,我也只是关心你,怕你以后吃苦受罪。”
“这世上的事有时说不清道不明,你没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孙震波耸了耸肩说:“荒唐,实在是令人费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许你们相处的时间长了会产生感情的吧。”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我所爱的人。”
“那他又是谁?”
“那个人就是你。”姜寒梅说话时十分认真,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孙震波微微一笑说:“你为什么非绕个大圈子才告诉我呢?”
姜寒梅仰起脸,闪动了一下被睫毛遮蔽的眼睛说:“我本来是想要藏在心里的,可你非要一问到底。”
“即使你没嫁给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他俩的谈话声随同雪花一起飘落,仿佛是雪和大地的对话,他俩的整个身心都融在这漫天飘舞的飞雪中。姜寒梅垂下头,眼睛盯着地面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她不愉快的时候,总是具有一种缄默冷酷的气质。
她无奈地说:“只能这样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为了生存,为了我的父母,我只能选择这样一条我不情愿走的道路。谁让我的父母是农民,谁叫我家穷呢?你要是感到遗憾、惋惜,那我就在结婚前把我的身子给了你,以了结我们这一段情缘,即使这一次见面后我们永别了,我也感到心安。”
孙震波严肃地说:“你不能这样,虽然我不认识郑志福,也不知道他的人品,但他必定是你未来的丈夫,将来你要和他生活在一块儿。我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样,反倒使我永远对不起你,给你留下的后遗症是永远抹不掉的。”
姜寒梅喃喃地说:“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她的语气非常凄凉,一种离愁别绪的滋味缠绕在两人之间。
“你别这样说,我算个什么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让我太伤心了。如果我是个有钱的人,或者是个有地位的人,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可惜我这一辈子已是板上的钉子定型了,永远是个农民。”
姜寒梅正处于如花似玉的青春美貌,可她也有抒发情感和痛苦的时候,她想嫁一个好人,但是,这一切她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实现。想到此,她不禁潸然泪下,大声叫嚷着:“别说了,这些我全知道,难道我愿意吗?如果让我重生一次,我愿意选择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