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震波陪伴着她,指东划西地在街上转悠,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路旁的建筑物。虽然他对于眼前面临的困境保持乐观,寒梅却感到是那么的渺茫,她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只是找她姐姐来过一次,在这无她立足的地方,找个合适的住房还这样难,要找个工作那简直像大海捞针一样,想到这里,又让她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偌大的城市比寒梅的家乡大几百倍,甚至上千倍。她看见街旁的树和闪烁的霓虹灯,怎么也没有家乡的风景真实,城市的一切变得像童话一样,她没有走过更远的地方,这座城市就是一个新天地,迷人的景色犹如礼花一般绚丽,使她感到新异而惊奇,无疑这是一个让她产生激情的地方。然而,又是一个令她伤心而没有希望的地方,她纯粹是出于生活无奈,才跟着孙震波来到城里,因为她的根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一个暂时寄寓的落脚点,根本找不出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她觉得完全是没有意义的转游。
城市的夜是一个灯红酒绿、喧闹繁华的世界,大街小巷的路灯映衬出纵横交错的光线,那些高楼大厦外部银光闪闪的铝合金和强化玻璃,被五颜六色的灯光装点的耀眼夺目。更多的小商店和数不清的小饭店都亮着灯光。夜空的色彩和温柔的灯光交汇在一起,被群星点缀的深蓝色夜空,仿佛也要为这座北方美丽的城市增光添彩,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到这里的景色是那样美好。
夜色下,他俩在路灯的光线和阴影的交织里沿着人行道悠闲漫步,仿佛置身于一个万花筒的世界,彼此心底升起了一份心心相吸的柔情,路边淡淡的花香和草的味道飘过来沁人心脾。只见那些居民区有一片片鳞次栉比、新颖奇巧的住宅,那些屋顶,烟囱,阳台,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迷离朦胧,似乎比白天还要美丽壮观。
副食店的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消费的人,有的人出手大方,有的人花钱谨慎,有钱人和没钱人这时都能体现出来。他俩进去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饮料走出了副食店。
孙震波不以奢侈为荣,以赏心为主,夜色阑珊的街景在他眼里也显得黯然失色。
对于爱情,严格地说,姜寒梅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不知道今后的生活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人生的意义有时并不在于你的主观认识,而外界客观条件的变化,对一个人的一生会有直接的影响。但她不是一个来这里随便玩耍的人,而是一个有责任感来这里挣钱的人,不管是生活中的苦还是甜,她都能坦然面对,人生在世生存第一,为了生活得好,她能和周围的万物结合在一起,她把自己依存于孙震波,是赋予自己唯一的生存机会。
孙震波失去了傲慢清高、绰约多姿的姜春梅,又赢来了富有情感、楚楚动人的姜寒梅。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手已经拉在一起,寂静中还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跳动,这时的寒梅反倒不愿松手,拉紧他不放,他的手很大,手掌厚厚的,是那么粗壮有力。孙震波觉得她的手是那么柔软,似乎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温暖的手了。
朦胧的街灯下,姜寒梅穿着一身根本算不上时髦的衣服,显得质朴无华,路灯照在她羞涩的脸上,她那清澈的眼睛和柔润的嘴唇,在路灯下闪闪发亮。一座座的高楼影影绰绰地耸立在大街两旁,但是,却不能引起他俩的注意力,他俩一心寻思着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他俩在树影和阴暗之中行走,一分钟一分钟地消磨时光,身子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分开,两颗狂热的心不时地在一起碰撞出灿烂的火花。姜寒梅每一次呼吸都跟着他往前走一步,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和他的心相连,他俩的血液仿佛融合在了一起。她本来是顾虑重重,犹豫不决,可现在她的忧虑像秋风扫残云一样全被驱散了。
街上的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大部分错落相依的楼房门窗也都已经关闭,还有很少的一些窗户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忽明忽暗地亮着,像是睁开的眼睛,在审视着各个阴暗的角落。
一列火车风驰电掣般地从远处驶过来,擦着城市的边沿呼啸而去。火车过后,姜寒梅兴奋地说:“啊,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火车了。”
“你以前没有见过火车吗?”
“在电影《铁道游击队》里见过。”
孙震波哈哈地笑起来说:“你和我第一次见到火车时的心情一样,你要是不来城市,在你们村能见到火车吗?”
“要不我愿意跟上你出来见见世面,有一种天大、地也宽的感觉。”
最后,他俩来到一条既不宽敞,又无景色可言的街上,这里灯光暗淡,嘈杂声若有若无,姜寒梅在一栋高楼的侧影处停住了。
孙震波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走了?”
姜寒梅疲惫地说:“我一步也不想走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这个地方太偏僻了,我们还是重找个地方吧。”
“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越没有人的地方越安全。”
“那倒是,城市里怕的是坏人,山沟里怕的是野兽。”
“你说对了。”
孙震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铺在台阶上两个人坐下来,由于台阶在白天一直被太阳晒着,既干燥又温暖,坐在上面非常舒服。寒梅真的累了,她把头靠在孙震波的肩上,黑亮的头发不经意之间摩挲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和耳朵,嘴和心,从未如此地离她这样近过。在这温馨的夜色里,她就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鲜花,散发着宜人的清香。
姜寒梅身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像触了电一样酥麻,有些飘飘然,就连自己双唇的活动也全然觉察不出来,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孙震波和她说了些什么,一种初涉世事的感触使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天空的星星眨着眼睛盯着他俩的一举一动,寒梅的脸庞显得那么平静,安详。她真希望今天黑夜再也没有别的人出现,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她似乎坐在一个四面没有墙壁、只有明亮窗户的房子里,将来能和震波哥住进这高层建筑的大楼里,那是多么的好呀。
姜寒梅仰起头望着天空问:“震波哥,城市天空的星星为什么没有我们山里的星星多?”
“那是城市的灯多,就显得星星少了。”
“为什么天空的月亮也没有我们家乡的明呢?”
“因为城市的黑夜像白天一样,就显不出月亮的光辉了。”
“你要是不说,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我刚到城里时和你的想法一样,也感到奇怪,时间长了就不觉为奇了。”
“你一个人在外想不想你的父母,想不想你的家乡?”
“想,可是为了挣钱,我又不得不离开家呀。”
孙震波的眼睛老是盯着寒梅,她纯朴善良,而且非常漂亮,在周围半明半暗的灯光映衬下,她是那样的光彩夺目,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那样诱人,就连她的眉毛、眼睫毛,都令他动心,她的眼睛跳跃着飘动的光,表示了言语以外的情意。她那颗单纯的心向孙震波倾吐着真情,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沉,说到兴奋的时候就提高了嗓音,甜甜地叫他一声震波哥,随着她的叙说,就连周围各种景物的面貌也似乎经受了一番嬗变的过程。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街上汽车驶过的声音断断续续,鸣笛声划破了夜里的寂静,他俩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坐在那里,听着这汽车驶过的喧嚣声和工厂机器的轰鸣声,怎么也无法入睡,与其说这声音是妨碍他俩睡觉,不如说是在催他俩入眠,这不单是为了他俩而响,也是整个城市的旋律交响曲。
深夜两点多时,喧闹声渐渐隐去,街上阒无一人,偌大的城市却依然在一片晦暝中。背后大楼的瓷砖墙壁上,闪烁着青灰色的光泽,他俩的脸上和手上也好像染上了一层青灰色的光,身上其余部分还是黑乎乎的。寒梅实在困了,那双眼睛显得很疲劳,没有平常那种活泼的光芒了,她的头发蓬乱地披散着,从疲倦的目光看来,像幻梦中的人一样,她靠在孙震波的身上,就这样两人酣然沉睡。
黎明前,东方露出鱼肚白,天和地渐渐明晰起来,天空显露出淡蓝的颜色,远处重叠的山峰也露出了模糊的剪影,他俩在微弱晨曦的照映下,就像一尊人物雕刻塑像。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俩是喝醉的酒鬼,或者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但是,再仔细一看,只见他俩的模样那般天真可爱,孙震波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衣服,脚穿黑色皮鞋。寒梅穿着一身新衣服,脚穿一双黑色布鞋,又好像是一对私奔的恋人。
城市醒来的时候,洁白的鸽子扑拉拉地飞了出来,在城市的上空飞翔。人们早早地就开始忙碌起来,体育广场上晨练的人们中,有弹性紧身衣下生命猛烈搏动的青年和妩媚动人的姑娘,中年妇女扭动着婀娜多姿的身段,还有满脸皱纹的老人,组成了一个和谐的群体。年老的人在晨练中占了大多数,也许这些历经沧桑、饱经风霜的老人,比起那些年轻人来更加懂得珍惜生命。他们有的手舞长剑,有的练太极拳,满头白发闪耀着银色的光泽,这种锻炼身体的形式,显而易见都不是乡下人所能比及的。
当早晨第一道曙光照射在孙震波的脸上时,便把他唤醒了。他透过高耸楼房的间隙看到天空中已经有了红色的朝霞,随即太阳跳跃而出,金光一片,看上去依旧祥和,像娴静含羞的少女,好像光和热不是由它本身发出,而是它的陪伴。灿烂的阳光倾泻在路旁的树枝上,无声地洋溢着柔和的安然。
孙震波推了推寒梅说:“快醒醒,天亮了,我们该走了。”
太阳的光辉与高耸的大理石楼群融为一体,反射出的光线几乎使寒梅眼花缭乱,她揉着眼嘟囔着说:“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呀,我还在睡梦中,就让你叫醒了。”
孙震波乐观地说:“今天找上房子你再好好地睡吧,这简直是在受罪。”
“这哪是受罪,我觉得就是一次幸福的享受呀。”
然后,她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又说:“赶紧走吧,今天你还要上班呢。”
他俩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暂短的夜晚,为在大街上睡了一个晚上而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