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装洗衣服,开着门等。不一会,何玮婉来了,悄悄说:“我来过一趟,你不在。小杨给你捎了本书。”她说着,将一个大信封给他。文戈忙掏出看时,是《田中角荣传》。他急忙翻,里面却没有字条什么的,便问何玮婉:“小杨没说什么?”何玮婉笑说:“没有。她就说这本书你以前向她借过,她那时没看完,现在看完了。”
文戈又翻一过,仍然没发现任何东西,放下书,连推带扶让何玮婉坐,笑说:“你略坐坐。说说小杨情况咋样?”何玮婉笑道:“哎哟,你这么大劲儿!我的老骨头都叫你捏断了1文戈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何玮婉说:“我知道你担心小杨。没事儿,好好的。”她声音放低了,“你放心吧,真没事儿。你想嘛,叫我和杨冰两个监视她,还能叫她吃亏!那些领导,就鲍主任催过几次,让写检查,别的领导连问都没问过。”她声音更低了,“孙书记还挺关心的,下面给我嘱咐过好几次,叫我给安慰安慰。你就放心吧!”
文戈心里有好多话,想让何玮婉捎过去,但想半天,有的觉得不好意思说,有的觉得没意思,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半晌,只问:“能出来活动吗?比如打饭、上厕所?”
何玮婉笑道:“你放心,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上厕所不让出来还叫憋死去!打饭……以前不行,现在孙书记说了,也能出来了。”
文戈还要说话,听鲍日曙的声儿在院子里,就不言语。何玮婉站起来,悄声说:“我要走了。——你要有啥话,我就告诉小杨。”文戈想想,说:“也没啥话。你就让她宽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叫她千万想开些。”
何玮婉听得笑起来,悄说:“还说没啥话!说这么长,我哪里记得了!”文戈笑说:“好,你就告诉她一句:保重!”
何玮婉走了。文戈又翻一遍书,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只得放下。
他想晚饭的时候早点去,在那儿守着,只要她来打饭,总能见上一面,偏阮祥林叫他去谈写汇报材料,耽误了。只得盼望她上厕所。晚饭后便在院子里转,在几条她可能路过的地方走来走去,偏她又不出来。
到开灯时候,院子里看不见了,他只得回去,一边洗衣服,一边开着门听动静。仍是什么都没听到。
邢小同悄悄地来了。他也听说要调他的消息了,一来和文戈较近,二来同是被调对象,像是同病相怜,彼此仿佛有了关照的义务,就悄悄地来看他。文戈一心都在杨红砚身上,倒忘了他,见他来,心里颇愧,问道:“你也知道了?有什么打算吗?”
邢小同凄然一笑:“还能有啥打算,下了文就走。我和你不同。”
这话说得凄惨,文戈想安慰,却一时找不出话说。想半天,说:“我看未必不是件好事?你说呢?”
邢小同轻轻点头:“倒也是。本来,我早就想到地震台去。我这么个出身,社会关系又复杂,本来就不愿在这里混,想搞业务去,省心点。可这次调动,……咋说呢?好像叫人踢出去似的,我还怕就这样到地震台去,那边再把我当犯了错误的,我就没法儿呆了。——你打算咋办?”
文戈说:“和你一样。下了文就走。”他没有问邢小同找没找过孙铁。他心里想,他这种家庭背景,即使孙铁答应帮忙,也不会太尽力。为了不使他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就没提孙铁向他保证一定阻止这事发生的话,只尽量平淡地说:“孙书记对咱两个的事挺关心,把文件压下了。看曹书记回来咋办吧?现在还不好说。”
这一夜,文戈睡得很晚。临睡前,又到院子里去转了转,见杨红砚的窗上亮着,真恨不能立即冲进去,但也得忍着,只看着那窗口,默默地祈祷她平安。
十二点一过,照例要停电,他懒得点煤油灯,就上炕躺下了。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到了杨红砚房间,见无人看守,拉了她就走,却被手铐的链子拉住,看时,她的手被铐着,想走也走不了。他想弄断链子,但太结实了,他无能为力。便抱着她哭。她也哭。但哭着哭着,却仿佛不是杨红砚了,变成了“玫”!他骇然,茫然,定睛再看,又变成杨红砚了。眨眨眼,又变成了“玫”。他分不清面前的她到底是杨红砚,还是“玫”,就退后一步,问:“你到底是谁?”她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眼睛闪闪地。
他一惊,醒了。杨红砚和“玫”都不见了。但眼睛却仍闪闪地发着亮。定睛细看,是几点月光透过窗帘上的洞映在墙上。万籁俱寂,只有他孤零零地躺在屋里。
他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也没脱,就拽了只被角掩在身上。回想梦境,似真的一般,而“玫”却已是他人妇,杨红砚也被囚在笼中,自己就要被调到山口去,不觉心中凄然,眼中流下泪来。
他翻身坐起,看着墙上的光点发呆,心里祷告:如果光点是双数,杨红砚便无事,自己也平安,倘是单数,他摇摇头,不敢往下想。他闭会眼再睁开,发现是双。正要高兴,却见旁边还有一点,隐隐地不甚显亮。他心中一拧,自己否定道:那个不在一起,不应该算。但马上就有一个声音说:你又没有事先设定范围,为什么不算?他摇一摇头,自己否定了一切,单双都不算!他叹一声,睡意全消,屋里的凄凉味浓起来,渐渐地有点瘆人了,他心里焦躁,坐不住也躺不住,只得起来,到屋外走一走。
夜很静。连最爱响动的新疆杨也睡着了,叶子一动不动。他真想到杨红砚窗前去听一听,给她说句安慰话,但脚却不动,理性使他知道,不能去。院子里静极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夜游的幽灵。月亮只有半拉。他分不清什么上弦下弦。他从没有在这些上动过脑筋。星星也很静,仿佛怕吵醒什么人似的。一条银河,渺渺茫茫,伸向无穷无尽的宇宙深处……8、床前月光几乱点,单双可能兆吉祥?
无题二首
一
蒙胧忽觉湿枕凉,
惊醒犹闻玫叶香;
四顾唯余床头月,
起看银河正渺茫。
二
咫尺天涯已断肠,
那堪幽梦助凄凉;
床前月光几乱点,
单双可能兆吉祥?
他含着泪将纸折成菱形,找了半天,找出本《红楼梦诗词选注》,夹里面,想第二天托何玮婉捎给杨红砚。却又想,里面有“玫叶”二字,那是余小楼的影子,杨红砚看了,会不会多心?再说,这调子过于凄凉,她看了增加苦痛反不好。又取出来撕了。
9、吕翠儿真当了常委
新常委批下来了。
水泉县三个:靳向东,陈玉玺,吕翠儿。吕翠儿的名字后注着“不脱产”。
鲍日曙以最快的速度给曹兀龙作了电话汇报。放下电话,他果绝地站起来,精神抖擞,仿佛曹兀龙通过电话给注射了强壮剂。他以命令的口气喊肖宗泉和文戈:“肖秘书,你去通知杨天才,叫他赶快找人把赵常委和苏常委住过的房子收拾干净,曹书记说了,一个给陈常委,一个给吕常委。”又转向文戈,“文秘书,你去找阎师傅,让他立即到山口去接吕常委,明天下午要开常委会。叫他现在就出发,今天能回来争取今天赶回来。万一今天回不来,明天上午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不敢把下午的常委会给耽误了。——别的常委我通知。”
鲍日曙一边给文戈和肖宗泉下达任务,一边把自己的任务也报告出来让他两听。这有个原故,他来办公室时间短,而文戈和肖宗泉都是老资格的秘书,能力又都比他强,他虽是主任,心理上却有点怯二位。所以,给他们布置工作,前面都要加一句“曹书记说”,或“朱常委说”,或者别的哪个书记、常委说,否则,下达起任务来总觉心虚。要是没有哪个书记、常委明确指示,他就会把任务分成几份,各人的份量都差不多,然后大家分头去办。这样,“布置”就成了“分配”,他就不怕文戈和肖宗泉咬嘴了,而威风只好对通信员小李和打字室的人发。自从上次叫白梦媛碰回来,连打字室也不大敢去发了。今日因有“曹书记说”的虎皮,所以说话口气也硬。
文戈听没有安排接陈玉玺,想问,却又想,再怎么着,开常委会总不能不叫,便不说话,和肖宗泉一起出来。肖宗泉去找杨天才。文戈找着阎立国,把接吕翠儿的话说了。阎立国惊奇:“还真格批了?上面还就信他们?现在这事儿也真格奇了,连那种人都能当常委?文秘书,你说个实话,你说她能文能武?她懂啥?我不是吹牛,你别看我是个车户,我敢说我都比她强!她要能当常委,我就能当……书记1文戈心里有许多话,却不好对阎立国说,只叹息摇头,走了。阎立国擦着车,一个人自言自语骂几句。他觉这事太荒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社员,就因为脸蛋子长得漂亮,居然能成为常委!他在县委开车多年,以前的常委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都是革命多少年的老资格,听他们的名儿都让人起敬。现在,竟然连什么都不懂的小媳妇都能当常委了!
马宏雄路过这里,随口问了声“阎师傅准备出车吗?”阎立国将一肚子不服气变成笑声放出来:“我要去接新常委!吕常委!山口公社的漂亮媳妇儿!接上来开常委会呢!研究国家大事呢!嘿嘿嘿嘿……”
马宏雄诧异:“批了?我咋还不知道?”阎立国大声笑道:“你的脸蛋子没长漂亮,咋能知道!”马宏雄摇手:“哎,不敢这么说。那是人家的命。”说着走了。
阎立国收拾好车,坐上去,嘴里说“命1猛踩油门,吉普车像脱缰的野马,向大门口狂奔。他还从没这么疯过。张文庆正从大门进来,见吉普车疯了一般冲来,吓得急忙往边上蹿。阎立国“吱——”一声刹住车,看着吓得脸都黄了的张文庆大笑。他将头伸出窗外,笑着说:“张局长,不要害怕,命——1说完,猛踩油门飞出了县委大门。
张文庆看看一路狂奔的车,轻骂一声:“这个人疯了!”
阎立国笑着,开车上路。他并没有直奔山口,却开车回了家。他很少一个人开车出去,总是拉着书记、常委,走什么地方从来都是听别人的。今天他觉得自由。觉得自在。虽是去接人,但他觉得这个人无足轻重。她得听自己的。他突然有了种做主人的感觉。这感觉真好。开着不受人指挥的车,想回家就回家,真好!他在车里笑起来,还哼开了歌。
10、冯彦虎用“金枪不倒”给女常委饯行
阎立国在家吃了饭,还磨蹭了一阵,才往山口去。到那里已经天黑了,他没有问吕翠儿便自己决定不走了,也不对吕翠儿说,直接对冯彦虎说:“今天晚了,走不成了,明天一早走。”
这正中冯彦虎下怀,说:“行。”吕翠儿正在冯彦虎屋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她觉得这些事就该由他们来决定。
冯彦虎高兴是有想头的。自从吕翠儿回了张家,他就很少沾上手,早就忍耐不住了,再加上吕翠儿这一升了常委,他更有一种攀龙附凤的感觉。吕翠儿要上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多了一层似乎要永诀的味道,如何肯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她一走了之。白天接来时,见吕翠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对水杏眼毛绒绒的撩得人心痒,恨不能一口活吞了,无奈公社里人来人往,没个机会下手。他早就想好了一百条理由,要留吕翠儿过夜,阎立国替他送来了借口,他如何不高兴。忙吩咐叶景珍告诉厨房里,好好待承阎立国。他那里趁人不注意,摸出两粒“金枪不倒丸”装在身上,秣马砺刀,只等夜深人睡定,要和吕翠儿行事。这饯行的方式有点儿特别,不由就兴奋起来,竟有些急不可奈的样。
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多钟,他觉着差不多了,摸出一丸药来,和着温开水吞下,准备到吕翠儿屋里闲话,却被阎立国过来缠住。阎立国今日仿佛特别兴奋,一改往日习惯,变得能说能笑。因他是县委的司机,冯彦虎也不敢得罪。他没完没了地说笑,冯彦虎只得陪着。好不容易把阎立国熬走,鲍日曙又来了电话,问吕翠儿是否出发了?为何到现在不见人影?冯彦虎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还怕鲍日曙催促连夜上路,替阎立国撒谎,说车有点毛病,走不了,要等明天才能上路。鲍日曙怕误常委会,嘱咐了又嘱咐。冯彦虎药力已经发作,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话筒在地上捯腾脚步,几次要放耳机,都没放成,倒恨不得电话线杆子叫车撞倒,第二天再去修理。
终于讲完了。他若获大赦一般,就要关门走人,偏叶景珍又来请示工作。他平日小腿儿跑得勤,冯彦虎颇为满意,今晚却来得不是时候。对他,冯彦虎不客气,只说了“罗山大队……”几个字,冯彦虎就火了:“去去去去去!有事儿明天再说1叶景珍知趣,连忙走了。他怕再来人打扰,叶景珍前脚出去,他后脚就出来关了门,直奔吕翠儿房间而去。
此时药力已盛,他口干舌燥,恨不得将吕翠儿捏成汁喝掉。一杆金枪似巨蟒将出洞,直把裤裆顶得像搭起的帐篷,弯腰四下看看没人,才扳顺了。
吕翠儿的门未锁,冯彦虎推开进去,也顾不得考虑身后是否有人,反手就锁了门。见吕翠儿抱着锣锣,一腿弯屈,一腿吊在炕沿上发呆。人说灯下不观色,即使是丑女,朦胧中也会变得美丽,何况吕翠儿本来就是美人胎子。冯彦虎只觉得仿佛嫦娥下凡,饿虎扑食般便抢了过去,也不管锣锣是否睡着,抱住吕翠儿便狂吸起来。
吕翠儿并无要干事的思想准备。她地地道道一个社员,虽然早就说过要让她当常委,但她总觉得,那是睡梦,是古今(即故事),并没有完全当真。冯彦虎告诉她,她的常委报上去了,她也只是心跳了一阵,过后也就忘了。今天,她还在地里劳动,却突然通知她换装上路,说让她到县上去参加常委会。她当时就懵了。县委常委,听来仿佛半天云里的神人,自己这个样儿,也是常委?开常委会,那是决定大事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她说什么?这半天时间,她简直度日如年,真想把这个帽子给别人戴去,晚饭都没吃出味儿来。
她一直在等冯彦虎,想向他讨个主意。谁知好不容易等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冯彦虎嘴一张就咬住了她的嘴,舌头在她满嘴里乱搅。她摇头迈脸,想让他等会儿,她问过话再来。冯彦虎根本不容她张嘴换气,哪里说得出一个字。锣锣被揉搓醒了,见一个黑脸恶汉狼似的咬他妈,吓得“哇——”的一声嚎起来。吕翠儿怕吓着孩子,一手紧抱,一手拍抚,尽量用身子遮住孩子眼睛。
冯彦虎已完全失去控制,一边猛咬狂吸,一边分出一只手脱吕翠儿的裤子。由于太匆忙,将裤带的活扣拉成了死扣,越拉越紧,怎么也脱不下来。吕翠儿还是农村人的习惯,裤带是红布条儿做的,虽然已旧,强度还足够抵挡冯彦虎的强暴。冯彦虎心急火燎,扯几次也没扯断,摸着一个破布头儿,只一撕,那裤带便劈成了两半。这一来,便只剩了一半的强度,冯彦虎再一使劲,只听“嘭”的一声,终于断成两截。冯彦虎仿佛攻破了敌人的城池,呐一声喊,便从缺口处冲了进去。
吕翠儿已被推得半跪卧在炕边。两手努力撑着炕沿,保护孩子不受挤压。她心里又酸又苦,恨不得一脚踹开他,但到底施暴者是她平日心爱之人,只得咬牙忍住,泪水却早下来了。
冯彦虎已什么都不顾了,只求一泄,哪管吕翠儿什么态度,抱着屁股,就在炕沿上大喘大动起来。锣锣的哭嚎正好作了掩护,他自己哼哼哈哈不说,还不断要求吕翠儿呻唤。
终于啊的一声,一匹惊马带着嘶声从悬崖上冲了出去,靠着一股惯性向前向下栽入了大海。一片浪花过后,一切又都渐渐恢复了平静。
冯彦虎仿佛抽去骨头的海马,瘫倒在炕边上,蒙蒙胧胧,就要睡去。忽然,他耳朵里钻进一种古怪的声音。他略略清醒了一点,再听,又“唏溜”一下,似乎是女人的哭声。他有点意识了。挣扎着坐起,见吕翠儿的背影在颤颤地抖。他一把扳过她的脸来,竟愣住了:吕翠儿满脸是泪,胸前已湿了一片。
冯彦虎慌忙提好裤子,抱住吕翠儿又亲又哄。吕翠儿伸一只手推开他,悄说:“不要动,锣锣刚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