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日曙干气,却没奈何,只得让何玮婉盖章赶快发,他去给曹兀龙汇报听到看到的事儿。到那里一看靳向东在,他不好说,只支吾一句:“文戈已经下乡走了。”
这一句似乎不必专门来汇报,可下面又没话了,没话却又不走,靳向东看出来,他还有话,但不愿当着他的面讲,就说:“鲍主任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给曹书记汇报?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不方便说,我就先走,你汇报完了我再来?”
他嘴上这么说,可坐得稳稳的,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鲍日曙连忙说:“哦,不不,没有没有。你们谈吧。你们谈吧。”说着看一眼曹兀龙。曹兀龙开口了:“有事你就说。”
鲍日曙犹豫一下,用屁股尖儿坐了,说:“也没有什么大事。昨天我去农办,听农办的人说曹书记在山口咋了?还说‘青天大老爷’咋了?还说吕翠儿咋了?”曹兀龙说:“他们说咋了?”鲍日曙说:“不知道他们说咋了。我听他们说呢,我进去又都不说了。”
靳向东听他连说了几个“咋了”,却一个都没说清咋了,差点笑出来,忍着笑说:“那么到底咋了?”鲍日曙听他话中带讽,不便回答,只说:“今天宣传部的杨红砚回来了,宣传部聚了一帮人,议论省上的啥消息着呢。”
曹兀龙警惕起来,说:“啥消息?”鲍日曙说:“不知道啥消息,我进去他们就散了。”
靳向东差点笑出来,装着咳嗽了一声。曹兀龙心里骂一句“窝囊废”,却想不起应该说什么。鲍日曙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尴尬地告辞,曹、靳都不说话,由他自去。
鲍日曙退出来,觉得挺晦气,他心里有话,没有说出来,反被靳向东耻笑了一番。回到办公室,找了份没要紧的文件等着,想等靳向东出来再去,以送文件为由,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他觉得不如此,就对不起姨爷的一片心。
他手里拿着文件乱翻,眼睛却从后窗盯着团委的门,不提防电话突然响了,倒吓他一跳。电话是孙铁从羊山来的,问丁常委来了没有,问“家畜家禽委员会”文件发出来没有。他一一回答了。
放下电话,慌忙到打字室去看,见马秀娟打着毛衣和常菊墨说闲话,发火道:“文件没打出来倒打上毛衣了1马秀娟不慌不忙,把打好的蜡纸给他,他见已经打好了,又发火道:“打出来为什么不送来校对?”
马秀娟说:“我刚准备送去,你来了。”鲍日曙火道:“上班时候不许打毛衣?”马秀娟说:“我没打。本来准备给你送文件去,毛线扯了一下,把几针扯脱了,我挑了一下,没打。”鲍日曙更火了:“以后毛线活不许带到打字室来。”马秀娟把毛线往袋里一装,说:“好。我送回去。”说着,提起毛线兜走了。
鲍日曙气得无话说,也只得走人。心里想,一定要想办法治一治,还反了她了!他生着气校对,没发现错误,就让何玮婉送去打印,却没想到一个笑柄永远地留在水泉县史志上了。
文件的开头部分是这样的:
关于成立水泉县家畜家禽委员会的决定
经水泉县委常委会1976年4月2日研究决定,成立水泉县家畜家禽委员会。
孙铁同志任家畜家禽委员会主任;
刘钟同志任家畜家禽委员会副主任;
……
“家畜家禽”也会成立委员会?“主任”、“副主任”却是人,还是两位县委副书记!
鲍日曙全然不知他泡制的笑话正在进行,还盯着团委办公室的门,看见靳向东终于进去了,他拿起文件就奔曹兀龙办公室。不巧,朱仕第又进去了。无奈,他只好放下文件又退出来。
他有些气馁,心想再找份文件如法炮制,又觉不妥,正胡思乱想,电话又响起来,却是曹兀龙叫他。他喜出望外,急忙奔了去,一进门就问:“姨爷啥事?”曹兀龙双眼一鼓,说:“我看你来了几趟,啥事?”
鲍日曙用半个屁股坐了,看一眼门外,身子往前倾一倾,悄说:“我先头没把话说完,农办议论姨爷,是马宏雄参与的。宣传部议论小道消息,靳向东也在常头前我见他在,就没说。”
他已经讲完了,曹兀龙却以为才开头,等半晌不见动静,问:“还有啥?”鲍日曙想想,说:“我觉得靳向东这个人不可靠,姨爷要小心些!”
曹兀龙还等着,他却再无下文了。一股怒火从曹兀龙胸中升起,跑了几趟,就为说这么几句屁话!他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陈召凤却来了。曹兀龙招呼陈召凤进来,很不耐烦地对鲍日曙说:“你去吧。”
鲍日曙出去,陈召凤关上门,悄悄说:“我侄儿在地区水电局,听了个闲话,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曹书记的书记,地委根本就没报,还是以前报过一次代理,以后就再没报过。我一听,这是个情况,曹书记还要注意呢!”
曹兀龙听了,半晌没说出话来。陈召凤又说:“这个事,我看宁可信其有!这咱们就要打自己的主意,得想办法到省上去一趟,无论如何得找到洪书记!曹书记你说呢?”曹兀龙点点头,心里下了决心,嘴上却只含糊地说:“就是。”
电话响了,是臊女子来的,说她奶奶回来了,给他带了烤馍馍,让他回来吃。陈召凤也听到了,知道曹兀龙是孝子,起身告辞。
曹兀龙也向外走,路过办公室,给鲍日曙说:“你找一下李映,叫他把车加足油,我一会儿要出去。”鲍日曙答应着,还问:“走哪里?”曹兀龙不说话。鲍日曙一看何玮婉在,心里恨自己疏忽,咬了一下牙。
曹兀龙往外走,迎头一个人叫“曹书记”,他一惊,看时却不认识,站住说:“干啥?”那人左右看看,想借一步说话,曹兀龙却不动,只得轻声说:“我叫刘宗祥,在芦子川教书,我想问问我的调动。我家里实在困难,请曹书记照顾照顾,放我走吧?”
曹兀龙一听来了气,说:“不行。教师现在正缺,你们都不安心山区工作,一个一个都走了谁教书1说着就走。那人跟了苦求,曹兀龙只是不允。但那人缠劲十足,曹兀龙往左,他跟着往左,曹兀龙往右,他跟着往右。曹兀龙火了,说:“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跟你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缠也是不行1那人无奈了,只得说:“曹书记,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上次去过曹书记家,曹书记不在,是曹书记爱人接待的我。我留下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信,还有……,没有告诉你吗?”
曹兀龙心里一惊,想起信封里那二百元钱了,他怕他再往下说,忙道:“你叫刘……什么?”那人忙说:“刘宗祥,在芦子川。”曹兀龙点点头,说:“常委已经研究过一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那人苦着脸说:“学校不请给假。这次我还是硬跑出来的。”
曹兀龙急着要摆脱他,只得说:“你跟我来。”直接把他带到朱仕第那里,交待道:“这人家在同仁县,家里困难大得很,要求调动时间长了,你看手续咋办,给说说,先把手续给办了叫走。以后常委会上补着研究一下。”
那人脸上现出大感动来,要跪地谢恩的样子,却没跪,嘴里连声说:“谢谢1曹兀龙扬一下手制止了,给朱仕第说:“我有事要去一趟省上,家里你照看着。”朱仕第有话要说的样子,见他一脸焦急,就闭了嘴,看着他去了。
13、一女激起千层浪
靳向东发现曹兀龙不见了,急忙到朱仕第那里去问:“曹书记哪里去了?我有急事想给汇报,前院后院找不着人?”
朱仕第明白他是来探消息的,虽然他能猜出曹兀龙去了哪里,可曹兀龙并没有告诉他,可要照直说,靳向东必不信,倒有些为难,想了想,说:“昨天曹书记倒是念叨过他要出去一下,去哪里却没说。当时我屋里有人,也没顾上问。”
靳向东听他如此说,也分不清真假,但料定再问也问不出结果,便告辞出来,一路疑疑惑惑,觉得曹的神秘失踪似乎预示着不祥,立即给地区团委的熟人挂了电话,让到地区几位领导那里侦察,回说没有,他更焦急了,只得给在羊山下乡的孙铁挂电话报告了。孙铁说:“密切注意,不要声张。我马上回来。我回来之前,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行动都不要采龋”
放下电话,靳向东心中仍不安,刚想到什么地方再去打探,通信员小李推门进来了,说:“哎呀李书记,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山口公社调来个女的,老杨说房门钥匙在你这里,快,人家在门口等好半天了。”靳向东一听,知道是黎虹来了,烟头一扔,就往后院跑。
来到后院,见黎虹头上围了个黑头巾,几乎把眼睛全遮住了。妇联干事杨冰扶着架子车,车上乱七八糟堆着满满一车东西。妇联主任杨秀芳站着和黎虹说话,见靳向东来了,半笑半嗔地说:“你拿的钥匙干啥去了?搬东西没人搬,门也没人开,你到底是帮忙的,还是捣乱的?”
靳向东一边拿钥匙,一边说:“给你们妇联调的人,是你手下的兵,你不搬东西谁搬?”杨秀芳接过去说:“给我们妇联调的人,你为啥要拿走钥匙?”
靳向东无话可说,只得咧嘴笑:“算你有理,我告饶行不行?”杨秀芳也笑,说:“哎呀,我来革委会这么些年,听靳书记告饶可是第一回!行,有你这句话,这个行李我们搬得值了。你说是不是,黎虹?”黎虹做出个笑的样子,但似乎心里并没笑。
杨秀芳先进屋去看,见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对靳向东说:“行,这还像个样。帮人帮到底,搬东西。”靳向东早动手了,几个人出出进进一阵,车上的东西都到屋里了。
杨秀芳给指了厕所,灶房,水房,垃圾站,及她和杨冰的住处,让她慢慢整理,告辞出来了。
走几步,杨冰回头看一眼。杨秀芳悄说:“往前走,不要看。”杨冰悄悄说:“我看靳向东干啥着呢。两个人像两口子一样了。”杨秀芳说:“不要胡说。”杨冰便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