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红着眼,“顾医政亲自来了几次,师祖的后事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师祖迟迟不肯去顾医政府里就是在等你。”
薄荷眼里像断了线的珠子,“卿卿姐姐,师祖是不是……是不是……”
苏雪卿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无奈的点了点头,“恐怕,恐怕就这几日了。”
“呜呜呜……师祖……”
麦芽与薄荷两个顿时哭成一团,青空也抹着眼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
众人哭了半晌,苏雪卿才渐渐缓过情绪,“别哭了,麦芽你领着青木去顾医政府里请他来,老师得回顾府了。”
麦芽一边抽泣着一边领着青木走了。
“薄荷,你领着青空去整理老师的东西,咱们下午就得去顾府,把老师心爱的东西,平常爱用的东西都带上。”
薄荷与青空两个也离开了,苏雪卿像被剪了线的木偶顿时伏在顾仁术身上,“老师……”
正午过后,顾良方领着一干儿孙和家仆匆匆而来,身上绣着仙鹤的官袍还未褪下,朝苏雪卿作了一揖,“师妹。”
说罢便领着儿孙上前在顾仁术床前磕了三头,“伯父,不孝侄儿带您回家。”
顾良方面色带着微微的黄染,留着一把小山羊胡子,身形瘦弱却不显单薄,长期与草药为伴身上一股褪不去的草药味。
待磕完头,顾良方朝苏雪卿道:“师妹,伯父一直是你为亲身,待伯父仙去你便在顾府执孙辈的礼替伯父守灵如何?”
苏雪卿点了点头,红肿的眼睛望着顾良方,“医政大人,老师膝下无子,还望您能让长子带您替老师执长孙礼。”
“这是自然。”
两人说着话,顾良方一边指挥着家仆用软轿将顾仁术抬回顾府。
苏雪卿领着青空麦芽三个乘着顾府准备的轿子一同朝顾府而去。
独孤千然目送着苏雪卿离去,良久微微一叹,跃身离开。
回到顾府,顾仁术昏迷了三日,在十月初九的亥时一刻离世,离世前只对苏雪卿说了句,“不要恨。”随即断气。
顾府满门素缟,大魏皇室出面封顾仁术为国医圣手,谥号仁。
苏雪卿一身孝服跪在顾仁术灵前,顾良方的长子顾疑领着他的长子顾简珏替顾仁术戴热孝。
顾简珏生得男生女相,唇红齿白,柳叶般的弯眉下嵌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毛茸茸的羽扇,此时他与苏雪卿一道儿跪在顾仁术灵前,两人跪得笔直,脸上的神色一般哀痛。
顾仁术的的道场要做七七四十九日,此时才第五日,苏雪卿自顾仁术去世后便滴水未进,整个人像一张惨白透亮的宣纸,似乎一阵风便能吹破。
顾简珏虽有进食却也一直陪着苏雪卿跪着。
青空也带着孝,立在苏雪卿身边,望着苏雪卿一双眼窝深陷不禁偷偷抹着泪,知道她现在就算去苏雪卿恐怕也无事无补。于是只好时时刻刻准备好吃的东西,在一旁守着,等着苏雪卿愿意吃的时候立马便有。
苏雪卿原本莹润粉嫩的嘴唇上翻着死皮,眼窝深陷,周围一片淤青。
老师,你说我不是苏家的人,说我娘的宁国公主,那为何从我记事起我便在苏家,我记忆里也从未有过一个叫宁凤阳的人,你说叫我不要恨,你让我不要恨谁呢?老师您走了留下这些疑惑却要我一个个去解开。
老师,若我不是苏家人,现在您也走了,那我在这个世上岂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我又该怎样去面对爹娘?
老师,自我懂事,一直都是爹娘养育教育我,即使我真的不是他们亲身的我依旧是苏雪卿,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这事我就装作不知道。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顾简珏望着苏雪卿这般眉眼里尽是担忧。
苏雪卿摇了摇头原本想朝他笑笑,说句谢谢,哪知张开嘴却失了声说不出话来。随即眼前一阵黑晕便朝身后倒去。
顾简珏一惊,忙伸手将苏雪卿接住,“苏姑娘!苏姑娘!”
青空吓得眼泪直掉,“顾大少爷,麻烦您将咱们小姐抱回客房吧。”
顾简珏点了点头,抱着苏雪卿便直径朝苏雪卿暂住的客房走去,回到客房白寻正在院子里作画,见顾简珏抱着苏雪卿走进了忙丢下笔快步上前来,“子澈,雪卿怎么了?”
“晕倒了。”顾简珏顾不上白寻将苏雪卿抱进客房里随即吩咐道:“我去替她开些养神活血的药物,青空你替你家小姐去准备些清淡的饮食。”说罢便匆匆而去。
白寻望着苏雪卿躺在床上,身形单薄的像纸片一般,顿时红了眼眶,“雪卿,你怎么这么傻。”
这几日白寻虽在顾府,但是他只是顾简珏的朋友,这次来京城暂住在顾府,自然不好去前边。他虽然担心苏雪卿但是也只好在这后院里等着顾简珏的消息。
不一会儿顾简珏便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汁回来,“青空,快给你家小姐喂下去。”
青空接过药喂苏雪卿,见苏雪卿能够自己吞下去,顾简珏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虚脱了,休息几日就好了。”
随即发现白寻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般,“阿玉,知道你喜欢她,可是苏姑娘无大碍,你不用这般心焦。”他与白寻是同窗,关系极为密切,他也早知道白寻对苏雪卿有意,于是才这般安慰。
林平在后边朝顾简珏使了个眼色,顾简珏一愣,待看到白寻原本清隽的面容涨红时,才反应了过来,阿玉向来腼腆想来自己这般说他会尴尬。
于是摸了摸鼻子一笑,“我继续替太伯父守灵。”
苏雪卿一直昏睡到第二天傍晚才幽幽转醒,耳边一阵悠扬的琴曲,睁开眼却是白寻面对着自己坐着抚琴。
见苏雪卿醒过来白寻忙上前将她扶起,“雪卿,感觉好一些了吗?”
“墨玉,你不必紧张。我只是累了。”苏雪卿朝白寻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声音带着黯哑。
“雪卿,我知道你舍不得顾神医,可是你的身子……”白寻说着叹息一声,“罢了,心中的哀伤总要宣泄出来,硬逼着你憋在心里也是伤神伤心。”
说罢又替苏雪卿倒了一杯温水,“子澈说你要多喝水。”
苏雪卿接过饮了一口,随即垂下眼眸,“多谢你照顾我。”说完便要下床,“今日是老师的头七,我要去看看。”
“青空去了前头替你守灵,我陪你去吧。”白寻说着伸手将苏雪卿扶起,苏雪卿跪了几日膝盖早已青肿只能将半个身子都挂在白寻身上,一步一步挪向前院。
苏雪卿刚到达前院,外边便传来一阵骚动,“太子驾到,东阳王世子驾到。”
随即顾府所有人都匆匆忙忙赶往外边,顾良方领着顾疑顾简珏去了最前头,灵堂里的人顿时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苏雪卿望着一瞬间便清清冷冷的灵堂笑了笑,“墨玉,扶我进去吧。”
“老师,您还在吗?”苏雪卿立在顾仁术灵前喃喃道:“您若是还在便教教徒儿,往后的路我该怎么走?若我不是苏雪卿那我是谁?我是不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灵堂安安静静,过堂的夜风吹过烛光摇曳。白色的素缟轻轻飘荡着无端的生出一种凄凉。
“太子殿下,您请。”顾良方领着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苏雪卿抿了抿唇角,“墨玉咱们从后门走。”
白寻点了点头,扶着苏雪卿朝内堂走去。
苏雪卿刚转身走入后堂那穿着明黄袍子的人便踏入了进来,“本宫今日是代君祭奠圣手,顾医政您不必对我这般。”
顾良方弯着腰,“下官惶恐,简珏,你还不替殿下点香。”
顾简珏忙上前点了香一把递给太子萧乾,另一把递给萧乾身后那个面色苍白却俊美得过分的东阳王世子。
“咳咳……多……多谢。”萧千然原本苍白的脸因咳嗽微微涨红,接过那香朝顾简珏轻声道了声谢。
待萧乾上完香,萧千然才缓步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朝顾仁术拜了三拜,才缓步退下,退下后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了一阵便直接晕了过去。
萧乾忙将萧千然扶住,道:“千然?千然?真是,闻不了这香火味还来做什么?顾医政,快,替他看看!”
顾良方与顾疑手忙脚乱的将萧千然扶去一旁的耳房躺着,替萧千然把了脉朝萧乾弯腰禀报道:“殿下,世子心肺积寒今日这香火又刺激了他的心肺,因此才这般咳嗽。”
“你可能治?”
“下官,下官无能,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替世子爷治治标,至于根除,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
萧乾利剑般的眉头紧皱,“可惜顾神医已经离世,否则……”
顾良方略一思忖,“伯父虽已离世,但是他却有个弟子,伯父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如今医术只怕早已青出于蓝。”
萧乾眸光一闪,“哦?那这弟子在哪?”
“此时正在顾府。”
“快,去请小神医来看看,若是能治好千然的病,本宫立马封他为太医院执掌太医。”
顾良方谢了恩,随即便让顾简珏去请苏雪卿。
许久顾简珏独身回来,摸了摸鼻子,“太子殿下,祖父,苏姑娘……不,姑师祖……她还没醒呢。”
顾良方每眉头紧皱,“这……”
萧乾皱着眉头,“姑师祖?原来竟是个老姑婆?”
顾良方点了点头,“是呢。”
“这老姑婆脾气确实会有些古怪,既然如此本宫亲自去请她。”说罢朝顾简珏道:“领路吧。”
“咳咳……咳咳……殿下。”萧千然幽幽转醒,“殿下,您别去了,我……咳咳,我这病治不好的。”
“千然,不试试怎么知道。”萧乾边说着一边催促着顾简珏领路。
“不,不用了。”萧千然喘息着,“家里有药。”
萧乾见他态度坚决,叹息了一声,“罢了,随你罢。”
说罢与顾良方寒暄了一会儿便起驾回了宫。
送走萧乾等人顾简珏忙去了客房,却见苏雪卿与白寻一道儿在院子里点灯下棋。
“苏姑娘,您可把我害惨了。”顾简珏抹了一把汗。
苏雪卿朝顾简珏瞥了一眼,挑眉道:“难不成太子殿下还不信?”
“不是不是,他方才非得自己来请您,若是他一来您却优哉游哉的与阿玉在手谈,我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皇室之权果然滔天。”苏雪卿说完这一句便不再搭理顾简珏,认认真真的与白寻下棋。
顾简珏见苏雪卿这般,苦笑了一下,“真是一个性子。”
待顾简珏离开,白寻才朝苏雪卿道:“雪卿,你似乎很不想与皇室搭上关系。”
苏雪卿眉目清冷,“苏家祖上有令,苏家后人不得与皇室有办法关系。”
“见你现在没有那般伤感了,你想通了?”
“老师已经离开我就算再伤痛又能怎么样,况且想明白了一些事心境自然不一样了。”苏雪卿淡淡一笑,手中白子落下。
“墨玉,我赢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雪卿,我输了。”
顾仁术的头七一过,顾府便将顾仁术葬入了顾氏祖坟,又在正阳寺替顾神医定下九九八十一天的水陆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