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今日老夫要去其他三家铺子查账,咱们这铺子今日就交给你了。”张相安拄着拐杖,满头银丝在日光下有些刺眼。
苏雪卿弯嘴,“那就让账房的赵先生与您一道儿去吧,早些查完早些回来,没有您在雪卿定不下心来。”
这句话极大的取悦了张相安,他乐呵呵一笑,“也罢,就让赵平与我一道儿去吧。”
张相安与赵平一离开,苏雪卿便直径进了账房,平日里程念初与赵平对自己防备得很,这账房的新账自己根本触碰不到,但是今日程念初不在,赵平又被张相安带走了,自己可要好好查一查苏记的银子到底都去哪里了。
赵平离开得匆忙,况且这么多日子以来,苏雪卿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迟钝又愚昧,因此他也没有防着苏雪卿,最新的账本也只是略收拾了一番摆在了案首。
忙碌了一番苏雪卿终于是找出了一点眉目了,这最新的账目里边有一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最近苏记与万银阁有一次来往,而且苏记付给万银阁的数目竟是——三万两!
万银阁是大魏近几年崛起的一家组织,专门替别人运金银财宝,古董字画等名贵物品。
大魏朝万银阁是个神秘莫测的组织,没有人知道里边的水有多深,自万银阁一崛起,所有镖局都再接不到运送贵重物品的镖,但是万银阁却极有信誉,凡是他们押运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丢失的,他们也从来都不会泄露半点关于主顾的消息。
苏记与万银阁来往只可能有一种,那就是请万银阁保镖运银,而且一般万银阁的定金都要过半数,但是从账目上看,给的定金不过五千两,后边才加付两万五千里。
这就说明,万银阁很信任苏记,甚至不计较定金。
但是在往前的账目上看,苏记从来都没有与万银阁有过往来,这一笔账被抹平了,今日自己看到的是昨晚才送来的新账,赵平一大早便出去了,还没来得及做平。
既然这里有账目,那就说明这些银子爹爹是一定知道的,那这么多年,这么多银子,爹爹到底拿去做了什么?
苏雪卿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沼中,混乱却找不到头绪。
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起码找到了端倪,知道了要从哪里下手了,解开乱麻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到源头,如今源头找到了她相信她一定能得到真相。
万银阁,苏雪卿沉了沉眼眸,就让我来试试这块石头到底有多么硬。
在程念初离开苏记的这些日子里,苏雪卿似乎完全取代了他在城东苏记的地位,况且程念初离开不过几日,总掌柜张相安便突然病倒,而且似乎有一病不起的趋势。
原本已经退到幕后的苏盛年原本准出来主持大局,但是往日娴静中略有些懵懂的苏雪卿却似乎一日间变了个人一般,变得精明干治,将城东苏记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她的管理下,城东苏记的盈利还有上升。
见苏记没了总掌柜和二掌柜却依旧固若金汤,苏盛年望着苏雪卿得意的摸了摸八字须,“丫头,看了最近你本事见长啊。”
因着银子的事情苏雪卿对苏盛年总有几分疑虑,但是她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能这么快在苏记站稳脚跟也有爹爹在背后的支持与默许。
“爹爹教得好。”苏雪卿笑了笑。
“哈哈哈,坏丫头,你跟爹爹说句实话,你张爷爷是不是你给放倒的?”
张相安身子骨一向健朗,这么可能突然病倒,况且自家女儿自张掌柜病后便一直气定神闲不惊不乱,再想想她一身医术便不难猜到。
苏雪卿转眸斜睨了苏盛年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有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见自家原本端庄娴雅的大女儿露出狐狸般神情,苏盛年笑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双精光闪亮的老狐狸眼里满是欣赏。
这个女儿愈发得他心了,照这样下去苏记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只是那边……哎,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苏雪卿与苏盛年还没喝完茶,外边的伙计便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小姐,大小姐,外边出事了!”
苏雪卿敛神站起来,“慌什么,我去瞧瞧。”
那伙计见她气度娴雅,淡然端庄,甚至不输于总掌柜气定神闲,于是原本焦急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是。”
走到了前头,却发现外边跪着一对披麻戴孝身材臃肿的夫妇,前头的牛车上躺着一个破麻衣老妇。
“你们苏记的药吃死人了,可怜我娘昨日还好好的,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了你们苏家一帖药却抽搐身亡。苏记赔命来!”
“苏记赔命来!”
外边的围观的百姓听完皆跟着一起喊道。
苏雪卿走了出去,立在那哭诉的孝子前。
“先不说你娘因何而死,但是你却连张草席都没有给她便将她拉到了这大庭广众之下来,身为人子,你于心何忍?”
苏雪卿的话不大不小,但是声音坚定,传到后边围观的百姓耳中,让他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也对,这个死去的老妇一身破旧麻衣,身下连张草席都没有垫。
那孝子一时被问住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妇人却猛的站起身,叉腰指着苏雪卿的鼻子道:“咱们急着讨回公道,哪里能顾及这么多。”
那妇人长子一双倒三角眼,颧骨极高,一看便是尖酸刻薄的样子,再瞅瞅那孝子,对着那妇人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
看来这是个惧内的,在看看那妇人,这妇人如此厉害她就不信会是个孝德仁善的好媳妇。
苏雪卿淡淡瞥了那妇人一眼,“百善孝为先,况且你们根本都还不知道你婆婆是为何而死,怎么就什么都不顾跑到了苏记来。”
说罢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朝苏记一个伙计招了招手,“你拿着我这银子去,先去棺材铺替这大娘定一口十二层的黄梨木棺材,然后再买寿衣孝服。”
那伙计拿了银子匆匆而去。
听完苏雪卿的话,后边围观百姓都窃窃私语。
“十二层黄梨木,那可是贵人才能用得上的棺材,普通人家都是三层的松木,就算一般殷实家庭也就是九层的松木。”
“是呢是呢,还是那苏家小姐自己掏的腰包。”
“哼,搞不好就是他们苏记心中有愧。”
……听到他们的议论,苏雪卿暗自勾了勾唇角,不去账房拿银子而是自掏腰包,这一举动看来取悦了那些围观的人。
那妇人面色涨红,尖声道:“什么不孝,不孝我娘能这么白白胖胖的?你瞧我们两个面黄肌瘦,我娘却白胖得紧!”
苏雪卿瞥了一眼牛车上的老妇人,心中一叹。
那妇人见苏雪卿并不搭理她,顿时便觉得脸上无光,“苏记赔命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掌柜病重,我是苏记东家小姐。”
苏雪卿这话就是告诉那妇人,她的身份比掌柜更高。
“呸!你一个黄毛丫头,能管个什么事,今日你们苏家不给咱们个公道,咱们就对薄公堂!”
“大嫂要什么样的公道?”
“当然是赔银子啦!”
“银子就是你要的公道?”
“当然?”
“这位大嫂,为何你婆婆去世,你面无哀色,又半点眼泪都看不到,口口声声要讨公道却又只惦记着银子?”苏雪卿冷下了声音。
听完她的话,后边的百姓也瞅着那妇人,果然一副尖酸厉害的样子,不见半点眼泪,顿时心中对他们的同情便少了大半。
那妇人见状,眼睛一轱辘一转,顿时便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撒泼打滚大喊道:“呜呜呜……娘啊,您在天有灵就一道雷劈了这黑心的苏记吧,娘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大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大娘真的在天有灵,这道雷可就指不定劈到谁头上。”苏雪卿声音阴寒。
那妇人望了望前头躺着的老妇人,惨白的脸,眼睛半闭未闭,似乎有幽幽的目光瞪着她,顿时遍体生寒,不敢再赌咒叫骂。
旁边那丈夫眼睛偷觑了苏记一旁的铺子里一眼,拉了拉他媳妇的衣角。
那妇人眼睛迅速瞥了一眼,又继续哭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个妇人如此明显就是心中有鬼,苏雪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同情的样子,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手便去扶那妇人,“大嫂子,您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滚开!”那妇人一把将苏雪卿推开。
苏雪卿脚下一乱,哎哟一声便往后跌去,幸好后边的伙计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见状,后便的百姓都纷纷指责起那撒泼的妇人来。
“苏家小姐好心来扶你,你推她作甚?”
“人家一个姣姣贵贵的小姐,你一个泼妇作甚要欺负她?”
苏雪卿被推开后,站直了身子,红了眼眶,“这位嫂嫂,如今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楚,就凭你红口白牙的便说是咱们苏记的药吃死了大娘,张嘴就是银子,如今撒泼我也好心来扶你,你却这般不讲理!”
“讲理?不赔钱咱们就去知府大人那里讲讲理!”那妇人猛的爬起来,便要来揪苏雪卿的手。
苏雪卿轻轻转卡了身子,似气急了,“你要公道,我们苏记也要讨个公道,既然你说是苏记的药吃死了大娘,这样咱们就去报官,然后要衙门的仵作验尸吧!”
说罢苏雪卿便打发了身后的伙计朝衙门而去。
那对夫妇急了,那男子忙将伙计拦住,眼神略有些焦急的望向一旁的铺子,那妇人双手叉腰,指着苏雪卿骂道:“好个黑心肝的苏家小姐,害死了我娘不说还不给我娘留个全尸!”
“那这样,小女子略懂医术,就让我验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