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苏雪卿也不想闹得太僵,于是从善如流道:“是呢,看得出各位都是淳朴的药农。那下边咱们就开始商量这次货物的价格吧。”
那些庄头脸上苦哈哈的,这小姑娘拿住了他们的短处定是要压价了,方才那老头真不该出头。
“我知道气节不顺,诸位种药不易,苏记也不会苛刻你们,今年的贵重药材进价皆提高三分,普通药材提高一分,不知这样诸位可还满意?”
她话语刚落,那些个庄头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姑娘当真?”
苏雪卿抿嘴一笑,其实今年药材价格普遍上涨,她给的这个价甚至比外边的更低,但是经过刚才那么一出,这些庄头也知道厉害,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会压价,如今自己非但没压价还略提了几分,对他们来说可是意外之喜。
原本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变成了自己仁善大气,这人啊,就是得先挨了巴掌才知道给他们的枣有多甜。
“自然当真。”
于是一干人面露喜色,迅速与苏雪卿商定好了药材的数量与材质,又订好交货日期,等忙完,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诸位都辛苦了,雪卿在七味斋略备薄酒,还请诸位赏面。”
于是一众人都去了七味斋,酒饭过后,有一个庄头便挑开了话头,“听说小娘子是苏记的东家小姐?”
今日苏雪卿处事干脆利落,性格杀伐果断却又大方谦逊,在各个庄头心中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苏雪卿和煦地笑了笑,“是呢。”
“苏老爷真是好福气,今日老朽一见小姐的气派不输任何男儿呀。”
“是呀是呀,咱们往后还得靠东家小姐多多照顾呢!”众位药材庄头都连声迎合道。
“哪里哪里,老伯谬赞,您庄子里的枸杞向来品质上佳啊,后日雪卿定下的货可要如期送来。”
“是是是,一定保质保量。”
送走那些庄户已经是深夜了,店里的伙计阿同赶了马车候在外头,苏雪卿将店落了锁却又站在门口不走。
“小姐?怎么不上车?”阿同有些疑惑。
昨日自己分明提点了安如意叫她带着女儿来苏记找自己,怎么今日却毫无动静,难道是她信不过自己的医术?
不对,每一个陷入绝境的母亲,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会牢牢抓住的,况且当初她听了之后露出了感激涕零的样子,她不可能不来。
她没来只有一个可能,她来不了。
而她来不了的唯一可能就是嫣儿的病情恶化,让她离不开身,甚至不能带着嫣儿来这里。
自己似乎记得安如意曾说过她住在,城南东桥边的猫儿弄堂。
略一思忖,苏雪卿便又回了店里拿了诊箱爬上车,“去城南东桥猫儿弄堂。”
阿同虽然疑惑,但是还是驱车去了那里。
到了猫儿弄堂,那里边黑灯瞎火,四处都透着穷酸破旧,苏雪卿敲开了一户人家,那妇人显然是睡着了,被陌生人敲醒有些不悦,“做什么?”
苏雪卿塞了一块碎银给她,“请问这弄堂里有没有一个叫安如意的,带着一个病弱的女儿?”
接过银子那妇人脸色稍霁,“哦,她啊,住在巷尾最后一户。”
苏雪卿道了谢匆匆赶去巷尾。
那院子还算齐整,只是有些破旧,门上的漆都剥脱了不少。
苏雪卿走到门前往里边瞧了瞧,里边灯火闪烁,却没有任何声音。
苏雪卿忙敲了门,里边半晌都没有响应,苏雪卿紧锁着眉头,里边一定是有人的,若是无人这灯火不会亮,就算是那人点着灯才离开的,入夜这么久了,若是无人添油也早就灭了。
“阿同,你来撞开这门。”苏雪卿朝那赶车的伙计招了招手。
那伙计疑惑道:“小姐,这是私闯民宅啊。”
“撞开!有什么事情本小姐担着。”
阿同无法,只得狠狠一撞,那门原本就破败不堪,这么一撞便开了,苏雪卿忙奔了进去,却瞧见外间的房梁上悬了一道人影。
阿同吓得鬼叫,苏雪卿忙呵斥住了他,两人一起上前解开了那上吊的麻绳将安如意平放了下来,一探气息却还尚有一丝气息游离,苏雪卿忙取了银针在安如意人中狠狠一扎。
安如意悠悠转醒,一瞧却是苏雪卿的脸,再看看地上的麻绳,顿时泪水肆意。
“你救我作甚?”说完又悲痛道:“嫣儿慢些走,莫怕,娘这就来找你。”
说着挣扎着便又要去寻死,苏雪卿瞧着她的样子想起前一世的自己,心中一痛,怕她魔怔。
“我是来救嫣儿的,快带我去瞧瞧!”
安如意听了这话,发直的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了下来,“没气儿了,救不了了。”
苏雪卿微恼,丢下她,直接冲进了里边的房内,果然,那榻上躺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苏雪卿忙上前查看了一番,伸手探了一下,果然没了气息,摸了摸手,却还是暖的,苏雪卿忙俯身贴耳在那孩子心口,隐隐的可以听见微弱的心跳。
还有救!
苏雪卿忙抽出金针,扎上了那孩子脑门上几个大穴,又解开那孩子的衣裳,在心口上封住几个大穴。
手要控制银针不能再取药,“安如意,嫣儿还有救!”
苏雪卿朝外边喊了一声,安如意连滚带爬的进来,一双凤眼睁得老大。
“真的!你没骗我!”
苏雪卿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又恨又怜,“真的,现在我的手不得空,你打开的的诊箱,在里边第二层第三个格子里拿一颗药丸出来,冲水喂给嫣儿吃。”
“哎哎!”安如意忙取了药丸和水,含在嘴里将嫣儿的下巴微微压下,对着嫣儿的嘴喂了下去。
苏雪卿瞧她熟练的样子,知道这嫣儿恐怕昏迷了许久了,一直以来安如意都是这么给她喂药喂食的吧。
待药喂下去,苏雪卿将扎在心根上的那根三寸长的银针拔了出来,顿时嫣儿闷哼一声,原本已经消失的气息又续了上来。
安如意愣了愣,顿时便伏在嫣儿的身上哭了起来,“嫣儿……我的嫣儿啊……”
苏雪卿恨铁不成钢地将她一把拉起,“你要压死她吗?”
安如意这才回过神来,跪在苏雪卿脚边,磕头道:“苏小姐,谢谢您,谢谢您救了嫣儿,我们母女今生今世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苏雪卿收起银针,“不用谢我,我今日回来也是受人所托。”
安如意抹了眼泪,“妾身一样感激您,苏小姐。”若是今日苏雪卿没有来,她们母女都赴了黄泉了。
苏雪卿叹息了一声,“现在嫣儿只是暂时缓了过来,我急匆匆赶来没有带够东西,我现在回去给她配药,你拿好这瓶子药,每隔一个时辰便给嫣儿喂一颗,明儿个我再来。”
扫过安如意嫩白的颈子上那青紫红肿的一圈,苏雪卿在诊箱里翻出一盒膏子来,“这是祛瘀除疤的膏子,你的脖子上抹一点吧。”
说罢苏雪卿起身,提了诊箱便又出了那破败的院门。
现在已经深夜,四周没有一丝灯火,这里又偏僻,除了马蹄与车轮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混乱的笑声。
“呃,喝,继续喝……”
“哈哈,来,哥几个……干杯……”
那几个东倒西歪的身影缓缓接近,却原来是几个醉鬼,那几日双目迷离,走在路中间,这猫儿巷子原本便不宽,阿同怕伤着他们几个,忙叫停了马。
“让开!”阿同轻喝了一声。
“哟,这鬼地方居然还有马车……”
一个袒胸露腹的粗汉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的走上前来,“让大爷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富贵人家跑到咱们这穷窟窿来了。”
边说着边要伸手去掀那车帘,阿同忙抓住他的手,“大胆,你可知道里边是谁?”
那粗汉猛地挥开阿同,“大爷管她是谁,到了老子的地盘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换我一声大爷!”
说着又将阿同一把揪起丢下了马车,后边那几个人冲上来将阿同揪住就是一顿乱揍。
那醉汉打着酒嗝淫笑着道:“嘿嘿,我闻到美人香了,哈哈……哥几个真有福气,咱们等会儿一个个来……”
听到外边的喧闹,苏雪卿心中一寒,今日是自己莽撞了,城南一向混乱,自己却只带了阿同一人前来。
那几人已经喝醉了,只怕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若是自己在这里出了事……不行,自己决不能出事,如今只有先发制人了,苏雪卿一咬牙,将头上的簪子抽下来死死的握在手里。
外边的粗汉带着浓重的酒气,一把掀开了车帘,还没看清楚里边的人却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一支雪光发亮的银簪正抵着自己的喉管。
那粗汉这才看清楚里边的人,一双黑得发亮的杏眼,漂亮的小脸。
待看清楚了人,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
那汉子咧嘴轻蔑地一笑,满口黄牙酒气熏天,“小娘们,你这白白细细的手可拿得稳这簪子?你的力气可划得破爷的皮?哈哈哈……不要怕,爷疼你……”说着便拨开喉间那簪子,将手伸向了苏雪卿。
“你退下。”苏雪卿声音阴寒。
“哈哈哈,小娘皮,等会儿你就知道爷的好了,爷定叫你欲生欲死。”那醉汉笑得淫邪。
苏雪卿眸光一冷,手下一使劲,银簪尖锐的头刺破皮肉扎进了颈间的血管之中。
那人只觉得猛地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便顺着颈子流下,殷虹的血喷满了那握着簪子的手,那双手纤细修长,白皙如玉……那人死死地瞪着眼睛,带着不甘。
苏雪卿将簪子拔了出来,带出来的血喷了她一脸,然后伸脚奋力将那醉汉踢下马车,自己握着簪子站在了车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