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旦淡淡的道:“我只是好奇,常人有孕在身,香囊里装的都是安神养胎之物,为何夫人香囊里装的却是剧毒无比的孔雀胆?”
媚儿脸色更为难看,强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你又没有看过,怎知道我香囊里装的是孔雀胆?”
朱尔旦笑了笑,道:“别忘了我是个大夫,孔雀胆的香气虽和龙涎香有几分相似,倒也难不倒我。想必夫人的另外几只血煞蛊还是虫卵罢?因此才要随身携带,以便时时喂养。”
媚儿后退一步,神色凄然,忽的拔下头上金叉,便往杜子期背心刺去,这一刺看似极快,却是柔弱无力,显然不会功夫。
杜子期是何许人?听两人对答便知事有蹊跷,当即反手一抓握住媚儿刺来的手腕,跟着手腕用劲,一股巨力传将过来,将媚儿廋弱的身躯腾空拉起,越过头顶重重的摔在大厅地上。
紧跟着杜子期一个箭步向前,一脚踩在媚儿头上,怒喝道:“贱人!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害平儿!”
这杜子期一身文官服饰,看似温文尔雅,原来却是武官出身,一手大力鹰爪功极是厉害,只是二十多年前,不知何故,这杜子期忽然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便弃武从文,转做了文官,从此不再与人交手。
媚儿被他踩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此时口鼻出血,眼神中却充满了不屈,说道:“你杀了我吧。”
杜子期怒喝道:“杀你还不容易?只是你为何要害平儿!为何还要杀我!说!快说!”
媚儿凄然道:“事已至此,还说什么?让我一家老小都死在你手上也就是了,只恨老天无眼,我只有来世再找你报仇了。”
杜子期气的浑身发抖,喝到:“贱人!胡说什么!我何曾杀过你的家人!”
媚儿张口欲答,忽然眉头一紧,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鼻尖也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虽是躺在地上,也不自觉的伸出手掌在腹部轻轻抚摸,想是刚才那一摔,动了胎气,眼前痛的厉害。
杜子期心中不忍,收回踩在媚儿头上的脚,媚儿虽然既害了平儿,又起心杀他,但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也不能说没就没,更何况媚儿腹中的胎儿也是他的。
媚儿强忍腹中剧痛,大口喘着粗气坐了起来,冷冷的说道:“杜大人好大的忘性,血洗黑鸦山的事你当真不记得了么?”
“黑鸦山!”杜子期心中如受重击,那是他一辈子的隐痛,二十多年来无一日或忘,此时忽听媚儿提及,不禁脸上变色。
媚儿脸含讥讽,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金叉,说道:“你送我的这只金叉,二十七年前,你也有一只同样的罢?”
“你到底是谁?”杜子期死死的盯着媚儿,道:“为何知道金叉之事?”
媚儿跌坐在地,手捧小腹满面凄然,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刚毅的仇恨之色,这和二十七年前的那一幕何其相像!杜子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
那一天下着暴雨,阿琴也是身怀六甲,也是坐在地上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而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就在暴雨中,就在刚才,他杀尽了阿琴丈夫一家满门三十四口。
而一切的起因,不过是源于一个恶霸抢亲的俗套故事,他外出远游,恶霸抢亲,然后他回来之后杀了恶霸,抢回了自己的妻子。故事的经过虽然有些血腥,但结局也算圆满。
然而他忘了,他这一走就是八年。
八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比如一个女人的心。
暴雨中,满地的血污。阿琴慢慢的站起来,他满心欢喜的以为阿琴会飞奔到他的怀抱。
然而阿琴却将那枚定情的金叉,放回他的手中,并告诉他:“等我的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回来给他的父亲报仇。”
说这话的时候,阿琴已经不再哭泣,就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事,语气平淡而坚定,刺得杜子期锥心的疼痛。
这一刻,杜子期知道自己错了。
八年的了无音讯,足以让一对恋人成为陌路。
八年的耳鬓厮磨,也足以让两个陌生人成为正真的夫妻。
然而大错一旦铸成,就无可挽回,他杀了三十四个人,也亲手毁了阿琴的幸福。
“等我的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回来给他的父亲报仇。”
这话宛如一柄利剑插在他的心头,二十七年来,每每想起,无不痛彻心扉。
杜子期喃喃说道:“你是阿琴的女儿。”
媚儿喝道:“住口,不许你提我娘的名字!”
杜子期叹了一口气,道:“你娘还好吧?”
媚儿哈哈冷笑,道:“我娘的尸骨都只怕已经化作了尘土,你说好不好?”
杜子期心中一疼,忍不住掉下泪来,伊人已逝,这世上唯一和她有关系的人,却是来杀他的。
媚儿冷冷都:“假惺惺的做什么?今日杀你不成,你要杀要剐,这便动手罢。”
杜子期站起身来,从旁边的刀架上取过一柄长剑,握在手中,凄然说道:“我如何舍得杀你?当年我利欲熏心,为了功名利禄舍弃你娘,一走就是八年,原已对她不起,后来更是累的她一世凄凉,你来找我报仇原是应当,这便动手吧。”说罢将手中长剑递给媚儿。
媚儿抢过长剑,拔剑出鞘抵在杜子期胸口,却是凝劲不发,说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当日杀我爹爹是时候,知不知我娘虽然是被我爹抢上山的,但后来已经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爹了?”
杜子期凄然道:“我原本不知道,一心只想杀上黑鸦山,去救你娘出来,后来见你娘如此,我也就知道了,那时候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怨恨,便又发起狂来,抛下你娘一走了之,等后来我清醒过后,再去找你娘,却再也找不到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媚儿想起幼年的颠沛流离,母亲的郁郁而终,为了复仇嫁给仇人的凄凉,心中的一丝犹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咬牙切齿道:“爹!娘!女儿今日为你们报仇!”
说罢手中长剑一挺,就往杜子期胸膛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