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盛夏的一天,太阳高悬在头顶,发出火辣辣的光,这些光赤白色地蒸烤着大地,使得大地蒸腾起一片扭曲的热流,操场的树叶都被阳光的火焰烧烤得翻卷起来,宛如一枚枚小小的尸体,整个世界都在盛夏的淫威里苟延残喘。
说来也怪,自从我闭目看到和亮与那神秘的香皂味人一战之后,那可怕而诡秘的窥视感便消失无踪,这是非常万幸的事情,虽然这些事件仍然有很多不解之谜,但是我已顾不得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才不管这些破事呢,我要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但是人的麻烦事不是你想少就能少得下来的,譬如说,这个热天的下午,脸色铁青的余龙居然找到我,他要和我比试功夫。
我听得脑袋都大了!我晕头转向地问他,我又不会功夫,拿什么跟你比?
这天我们站在学校操场的花坛边,花坛里全是同学们栽得半死不活的花草,在阳光的热情烧烤之下,这些花草全都死得横七竖八,说实话,余龙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周遭的风景全无生气,阳光搞得人真是半死不活,但在这样恶毒的天气之下,居然有人非常荒谬地提出和我比试功夫的事情,这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当时我揩着脑袋上的汗水,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这位脸色铁青的可怕的矮子同学。
余龙看起来一点都不热,他阴冷得好像一个陌生人,他的声音也毫无温度,你会不会功夫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今天我们一定要见个高下,这样吧,我们在这里打不方便,放学的时候,我们就在职中后面的草坝去挖吧。
我听得汗如雨下瞠目结舌,于是结结巴巴地跟他道,这事情你听我解释,我真不会功夫呀,是哪个乱嚼牙巴骨说我会功夫的?这事情简直就是扯卵谈嘛!
我气急败坏,无论如何也不想参加这次比试,因为这实在太荒谬太反常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事情躲都躲不嬴,谁还会去惹这样的麻烦?
余龙想了想道,我告诉你,你会功夫的事情是曾老五告诉我的,本来我是约战他的,但他说了,我必须先把你打倒,他才愿意和我打!
我呆若木鸡,急忙道,余龙,这事情我们得讲理!你既然找曾老五比试,就不应该搭上我,为什么要先打倒我才能跟他整?
余龙瞟了我一眼,这事情你得问他,因为他跟我说了,你是他的师弟,而且功夫高强,他说如果我连你都打不过,那就没必要和他打了,所以我就先和你挖一挖。
我对着余龙解释了半天,但他就是听不进去,听到后来他猛吼道,你他妈拿出点男人的样子出来行不行?不就是打个架么?老子又打不死你!你干嘛像个婆娘似的唧唧歪歪?
余龙嚎的这些话把我给震住了,仔细想他说的也是有道理,不就是打个架么?我已经被揍习惯了,再多揍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我就长长地叹息一声,心想,要揍就揍吧。于是我对余龙道,好吧,我答应你。
余龙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别这样死眉死眼的,到时候我下手轻些就行了。
我心里猛骂脏话,但我仍然不敢骂出声来,而且我对于余龙练功的事情有点好奇,我很想知道他跟了一个什么师傅,于是问道,余龙,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师傅是谁么?
余龙一笑,露出脸上的小酒涡,不能说!
我站在花坛下的树阴里越想越是愤怒,曾老五和余龙打就打了,为什么要拖我下水?于是我就跑回教室找他,那厮因为个子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我冲进教室的时候,那厮正笑嘻嘻的和一个高个子的姓李的女生聊得有声有色,聊到高兴的地方还哈哈大笑。我对他嚷道,曾老五,你给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老五微笑道,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我居然就真的站在教室门口等他,但没想到课间十分钟的时间真的太短了,所以那厮还没来得及出来,上课铃就响了,催魂一般的响起来!
不过幸好,这节课是美术,美术课是次序混乱的课,老师一来就摆样怪东西在讲桌上让大家画,他自己有时候会坐下来看报纸,有时候干脆就溜出去打麻将。
在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很多老师都形同虚设,很多课程都可有可无,因为很多老师连他们自己都不会,又怎么能教到我们?就在老师离开后的乱糟糟课堂里,我怒冲冲地走到老五的面前,这个厮居然还是甜蜜的微笑着,怎么了刘从?你有事情找我么?
我强忍自己的怒火,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余龙说我是你的师弟?
老五笑道,他要跟我胡闹,所以我就跟他闹着玩,你别认真呀。
我坐在他的身边,恶狠狠地道,你和我闹倒不要紧,现在他找上我了,要和我打架,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
老五无辜地摊开手,无辜地道,这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呀,你自己去找他解决吧。
我气急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亮故意让你这样干的?
老五连忙竖起食指让我不要高声,他神秘地对我道,这事情和我师傅没关系,其实我老实跟你说吧,前几天师傅已经说你修炼到了什么什么境界了,所以我很想领教一下,但听师傅说这功夫很可怕,所以就让余龙那小子先去尝尝滋味。
我听得目瞪口呆,你师傅说了什么?他说我修炼了什么境界?我会有什么境界?
老五笑道,我怎么晓得,你自己不明白就去问他吧,呵呵,恭喜你呀,鬼眉日眼的,居然还练成功夫了,真是古了怪了。
我垂头丧气地背着书包,站在职业高中那所学校后面的草坝上。职业高中的后面就是河流,河流边有很大的草场,这里也是学生和恋人爱来玩的地方,虽然黄昏将至,太阳的烈焰已经烧到尾声,但天边火一样升腾的云仍然预示着明天的灼热仍然如火如荼。
不过我也无心去留意这些,因为余龙正从远处的河岸边朝我走过来,那厮杀气腾腾,和原来的余龙判若两人。在他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个人,这个厮笑嘻嘻的,一脸幸灾乐祸,那不是曾老五又是谁?
余龙看我已经等着他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对我点点头,然后朝后面吼道,你他妈倒是快点!怕死么?
老五笑嘻嘻地道,你先把他解决了再整我吧,我现在先休息一下,好好欣赏你们的绝技!
河风吹动河面,吹动对岸的青翠水竹,吹动了脚下的绿草,更吹动了河面上漂浮的白色塑料袋,当然,也吹动了我和余龙脑袋上的黑色头发。我情不自禁地想到,某本武侠书上的场面也是如此这般。
我们两个面对面地站着,他宛如真正的武侠,脸上带着武侠应有的气度,不过他的武侠气度里有一丝让我不舒服的东西,但那东西是什么我却说不清楚。
我不像武侠,虽然我也镇定自若,但我的镇定宛如上刑场的烈士,对于已知的无法改变的结局即将到来,我又何苦去做出一番恐惧的姿态让他人快乐?其实即便我真会打架,我也不想和他动手,因为我讨厌动手,我讨厌对着自己的同类施加暴力,对于那些揍我的人,我只是深深的同情,如果他们有真正的慈悲之心,他们就能理解我的宽容。
不过有的事情却是无法控制的,宛如天上的翻飞的云,宛如善变的心,愤怒会将人的理智燃烧成为灰烬,而且愤怒本身是由痛苦带来的,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痛苦同样会引发这灵魂的火焰,这火焰虽然平时在阴燃着,在压抑而沉重的慈悲宽容里它虽然只是一股小火苗,可是一旦遇到真正的烈火去引导,那火焰就会喷薄而起,宛如一条升天的巨龙!势不可挡!无可匹敌!
余龙站在我面前,他的表情带着明显的轻蔑之色,对于这个神情我已经看得非常习惯了,事实上我一直在习惯着这样的轻蔑。他对我道,刘从,你可以把书包放下来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我沮丧地道,我就这么背着吧,免得你的拳头砸到我背上。
老五斜躺在草地上,神态悠闲地望着我们,听了我这话,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他鼓掌道,刘从,今天这场对决可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了,特别是你这句免得你的拳头砸到我的背上,简直就是经典的台词呀!
我的心里的火苗动了动,但我仍然忍耐着,我得把这场苦戏熬过去,然后就是老五和余龙的事了。我心里暗道,等老子被揍完之后,你们两个打起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余龙表情一变,空气好像凝固起来,周围充满了可怕的血腥气味!
我毛骨悚然,全身都起了爆栗!这可是超出了我以前的被揍经验!我不知道这血腥气味是从余龙身上发出来或是河岸边弥漫过来的,但毋庸置疑的是,我们的周围的确弥漫了一股猛烈的血腥气味!这血腥之气是如此的猛烈腥膻,让人呼吸艰难。其实我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而这杀气就是余龙身上弥漫出来的!我开始感觉到的正是这奇怪的东西!!
我还明白是怎么回事,余龙就猛号了一声,冲上来对着我的胸口就是一拳,这一拳显然和他以前打出来的不一样,因为这一拳好像一发炮弹般将空气撕裂开去,带着浓烈的硝烟气味朝我冲过来,砰的一声,在这凶猛一拳打击下,我好像一架风筝般轻飘飘地往后飞了出去!当时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感宛如可怕的鬼魂般张开爪牙朝我疯狂涌到!
这一拳将我打得飞了出去,一直在草地上滑了几米才停止下来。草地被我的身体犁出一道浅浅的沟,可见这一拳威力之强大。
在这一拳的轰击之下,我全身骨头宛如断裂了一般,不要说站起来,就是说话都艰难了。我想我的事情应该了啦,我被揍成这样子,余龙应该满意了吧。
这时候老五笑了起来,余龙看来你真是学了真功夫呢,才一下就把刘从打得狗一样的爬不起来。
余龙也笑起来,想不到你的师兄会是这样的耸包,才一下就打成这个批样子,估计你们学的都是草包功夫,我看你和他也差不到那里去,干脆我们就别打了。
老五哈哈笑了起来,其实我是骗你的,刘从根本就不是我的师弟,他只是一个被人揍的沙包,你想我怎么可能和他成为师兄弟?你的脑筋真是缺根弦呀!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怒气使得我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虽然我的胸口痛得好像裂开一般,但我强烈的自尊心刺激着我,我拼命从地上慢慢的坐起来,然后对余龙道,余龙,你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嘛,这一下好像是婆娘打的一般。
余龙先是很惊讶,后来很愤怒,你他妈居然说我打得好像婆娘?
嚷完这句,他冲过来,跃在空中,对着我的脸就是恶狠狠一记横扫!
我根本无法躲避他这一脚,但上天在上,当时我那神秘的体感又回来了,周围的空气呼地停止下来,黄昏的空气在极度缓慢的时间前变得宛如浓雾一样的黏稠,余龙恶狠狠的表情,他已经朝我扫来的一脚,我清楚到看到他运动鞋底突现出来的白色英文字母。
啪!我的脑袋闪过一道闪电,这一脚踢得我的脑袋歪去,鲜血从我的嘴里喷溅而出!天旋地转,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飞出,再次翻栽在地上。
这一脚又凶狠又霸道,虽然被踢的是我,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漂亮的一脚!
老五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和他较劲有什么意思?还是和我来吧,反正今天的主角又不是他,就别让他跑龙套了!
我的脑袋发出嗡嗡之音,宛如无数蜜蜂钻进去乱哄哄地飞,但他们的话我却是听得非常清楚,我不知道这天的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只是一股火起,虽然身体脆弱而又遭受了打击,但我就是忍受不了他们的奚落!
因为我想到和亮,想到他讥笑的表情,我认为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他授意干出来的,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我妥协投降做他的徒弟,但我这人就是一根筋,我不想干的事情,任何人也不能让我干!我想干的事情,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
我第三次摇摇欲坠地站起来的时候,把那两个厮都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