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阳光明媚,薛小山带着私塾的几个学生到山里采风去了。眼看日色渐渐暗沉,怎么看都像是下雨的前奏,可竟是不见薛小山回来。
薛青砚急忙找了把伞,顶着骤雨往私塾门口跑了去。她只期望薛小山能够平安回来,可越是这么想,心就越是不安。
外间只能依稀辩得五指,竟是还不见薛小山回来。薛青砚再也无法等下去,她撑着伞,冒着大雨往薛小山说的那座山的方向跑去。路上的行人极少,见到的无一不是行色匆忙的往家里跑。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加的不安,一手撑伞,一手提起衣摆,继续跑着。
心急如焚的跑着,却是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看清那人容貌时,却是一愣,不正是连清么,他怎么也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这次连清竟是没有对自己嘲讽,而是一脸的凝重。他扶起薛青砚,紧锁着眉头,也不知在迟疑什么,许久才说道:“青青,薛夫子他……他死了,为了救他的学生。”
薛青砚只当这是连清在想着别的法子在戏弄自己,也不加理会,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臂,拿起伞继续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脸颊已是湿透了。她愤愤揩了一把,仍是向前跑着。她知道连清虽然顽劣,却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可她有能如何……又该如何呢?
薛小山的尸首始终没被找到,他救了的几个学生连着七八天在河岸上打捞,最终也是一无所获。就这么过了十来天后,那些学生的家长突然都找了上来。薛青砚原本是在收拾薛小山的书桌,被他们一搅和,倒是没了分寸。
几个中年妇女劝她坐定后,唉声叹气了许久,才开始说话。
那人身穿着玫瑰紫的长衫,下罩着葱绿裙儿,行动间,分明就踏出了几朵莲花来。这个人薛青砚不熟悉,却也不陌生,她记得这是镇上卖豆腐家的女人,自号“豆腐西施”,只不过年老色衰却不怎么甘愿,每每总要穿红挂绿抢人眼球。
然而,美人就是美人,即使那些颜色放在她身上也不显得扎眼。一颦一语,倒真是应了那句徐娘半老的话来。只听她无限惋惜叹道:“薛夫子,可是个好人,只是命不好啊!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唉,还留下个半大不小的女儿,这可真是……唉,闲话咱也不说了。闺女,你爹真的去了!老话说,入土才能为安。街坊们商量着,就……”
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看到薛青砚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指手画脚的不知是什么意思。她们自是好心,却也揭不开薛青砚心中的郁结,只能看着薛青砚夺门而去。
薛青砚一直不肯相信薛小山真的死了,这些天她仍是像往常那样,把衣服都洗了一遍,整理了薛小山的卧房……书房,明明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可就是不见薛小山回来。她清楚记得薛小山离开的时候还跟她说,要吃她做的饭,可他却是食言而肥。
其实那天之后,连清来找过一次她。连清说,罗萸也一直没有回家。他安慰她,或许薛小山跟罗萸在一起也不一定,只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一时走不开而已。
可是她知道,薛小山只是个穷酸教书先生,能有什么人去专门绊他。不知怎么的,对连清一直是不咸不淡,就连正眼都没瞧过。
当薛青砚赶到罗府时,只看到罗府上下皆是缟素,下人们莫不是绑着白腰带,簪着白花。一个个连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就连平日里最调皮的也没露出笑脸来。一个机敏的小丫头看到了薛青砚,急急忙忙扯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进去。
薛青砚只是看着她,也没有用力甩开,可那眼神凌厉异常,直逼的那小丫头松开了袖子。这才听那小姑娘怯怯在她耳边私语道:“青姑娘,你饶了奴婢吧!二夫人说了,不管怎样一定要拦住你,你可千万不要为难为奴婢。奴婢……奴婢也只是奉命办事!”
“哎呦,这不是未来侄媳妇吗?快快进来啊!星帘,你这贱蹄子,竟敢挡了少奶奶的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下去!”
一个妩媚娇柔的声音响起,是罗萸大伯的妻子。这个女人一直嫉妒罗夫人能手掌权势,而自己却是一无所长,看到罗夫人对谁好,她就对谁好,有几分爱屋及乌的道理。
眼下,对薛青砚如此亲切,怕也是另有所图。薛青砚只看她斥责的那个名为星帘的小丫头,心里对她本就没多少好感,此刻,却是径直把视线落在了别处。
那个女人没有再跟来,真是好事。
只看到灵堂设在偏厅,连清扶着罗夫人立在那里,只看到连清眉宇间竟是没有哀伤,有的是愤怒。薛青砚不解的看向罗夫人,却见她满目凄楚,整个人斜斜倚在连清身上,她眼看是瘦了好几圈,面色也全没了往日的温润,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偏厅里,有两三个人与他们母子相视而立对峙着。薛青砚走近了些,才知晓,那三人分别是罗萸的大伯……三叔……三婶。他们面容决绝,可分明就透着几分的志在必得。而连清则是将母亲稍加护在身后,跟那三人争论着。
“好了好了,这下正主来了,我们来问问她不就好了!不过二嫂,丑话咱可是说在前头,倘若这姑娘认了,那就由了你,罗家的大大小小还是托付给你;倘若她不认,那可就劳烦你将罗家的总管牌子交出来!”
薛青砚不理解,为何罗家的事情要牵扯到她。她进了偏厅,一个丫鬟打扮的人递了三炷香给她。是啊,天大地大,死者最大。
她进了灵堂,看到那牌子上写着的“罗萸”二字,一时间,只觉得心口沉沉的,浑身上下犹如被滚水淌过了似的,泪水不知何时溢满了眼眶,就等着破框而出的刹那。
“跟她没关系,总管的牌子也不能交给你们!那牌子是公爹弥留之际交于我的,我岂能给了你们!”
“糊涂啊!你口口声声‘公爹’‘公爹’,可你什么时候把你那死去的‘公爹’放在心里过?倘若你真的还念着他,就听我老婆子的一句,把那牌子交给老大跟老三!如今,罗萸也去了,你就跟我一起到慈安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