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块通透无暇的碧绿玉佩,这礼物未免太贵重了些。薛青砚还未来得及拒绝,只见文择已是抽身离开了。
薛青砚只觉得手中的玉块竟是生了些温热,忽然想到其中必定有隐情。她思量,文择刚才所说“要去庙里将就”。他怎么会沦落到要到庙里将就的地步?握紧了手心的玉佩,她悄悄跟了上去。
转了几条巷子,眼看就要到庙里了,却是被人拦了去路。三四个彪形大汉中间站着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那女人她记得,就是惦记她头发的人,她只觉得恐惧,只想要逃开。
却不想只是顷刻间,就觉得头痛欲裂,身体歪歪斜斜的趴在了地上,脖子周围被头发扎的有些不适,许久之后,她急着伸手去看,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被人自肩头剪去了。
上次薛小山暴跳如雷告诉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声音,在耳边清楚明了的回响着。她有些后悔了,早知今日,她就应该把头发卖了才好,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撑起手掌,她想站起来,可手掌被几块碎石头硌的生疼,挣扎着站起来,却看到那不是石头,而是几块碎银子。
四散在她的周围,她呆住了,迟疑着该不该把那些都捡起来,迟疑着这到底算不算是“嗟来之食”?
她把那些碎银子全都捡了起来,数了数刚好是三十两一分不差,看来自己还是走运了,总算是没有人财两空。
把银子收在一块帕子上,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小跑着往城隍庙里去了。
城隍庙除了逢年过节举办庙会以外,大多时候都是那些贫苦旅人跟乞儿们借宿的安乐窝。
待薛青砚来到这里时,一如既往有十几个人在那里休息。有几个书生借着庙里的烛光,低声诵读着“子曰”“之乎者也”之类;也有几个乞儿与他们分作他列,挤在一起互相分享着身体的温暖;还有几个旅人穿着厚重的衣裳,分食着干粮。
目光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文择的踪影,薛青砚有些着急的再次一一寻找。最后,转到城隍正神塑像背后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形容憔悴……发丝散乱,衣衫上也沾了些许风尘。那人似乎是文择,薛青砚看到他自是欣喜至极,却不想文择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攥着那有些硌手的银两,迟疑着该不该上前去。他的目光定定停留在窗外的明月上,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周围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一般,那样的专注。
最后,薛青砚还是决定上前去,她蹑手蹑脚把银两放在他的跟前,又以同样的方式退了出去。她不知道,其实文择早就看到她了,只不过就来他也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就是不肯把视线收回来,分一些到她的身上。
出了城隍庙,薛青砚一路小跑着往家里去。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这才发现自己对薛小山的怨愤已是消散的没了踪影。又想起文择将会离去的事情,心里莫名多了几分黯然。
其实,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赶夜路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别的事情。
就在快要靠近私塾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身后有几个人跟着自己,那些人她不认识。她忧心忡忡又害怕打草惊蛇,她知道即使自己跑也未必跑得过那些人,可又不想坐以待毙,到底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个无财无势的小姑娘,那些人倘若不是为财,大可不必这么做;可如果那些人是人贩子,自己一个小孩能有什么办法。手心已是被津津汗液打湿,夜风徐徐,才发觉自己在打冷颤。正是神思慌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飘入耳中,细细一听,才听到那人竟是调笑道:“嘿,哑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又想去偷谁家东西?”
连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多少有些突兀,然而此时,薛青砚心内却是高兴还来不及。
看着连清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形彪悍的男子,她顿时放了心。紧走几步,走到连清面前,毫不迟疑的拉住他的手臂,躲到他的身后。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连清却是嘲讽般的调笑道:“哑子,现在不偷东西,改偷人了?”
薛青砚没空跟他罗嗦,拽着他的手臂,就朝着私塾的方向去了,丝毫不将连清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终于是看见私塾的大门了,薛青砚微微侧首,看到原本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人竟是还跟着。
她一脸焦急,也不管连清,抬腿就跑进了私塾,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连清傻站在那里。他身后的一个高个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连清恍然大悟,随口对着那人吩咐了几声,便是一个人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进了私塾的大门,薛青砚只顾着跑,却没看到正在院子里自斟自饮的薛小山。薛小山看到了她急急忙忙的跑着,也没叫住,只当薛青砚还在气头上。只不过看她回来了,他自是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着满园的春色斟酌着新的文字。
五年之后。
薛青砚如今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
她今年十五岁了,有几个与她同龄的女孩儿已经嫁为人妇了。其实,说“嫁”并不合理,那些小孩儿家里供养不起,只得想着法子替家里谋划,也不管男方是什么身份,但凡是供得上一口饭的,都应允了。
照这么想,薛青砚还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薛小山虽说有些迂腐,可在这些事上还是有原则的。
她在私塾散着步,想着薛小山前几天跟她提的事情。薛小山告诉她,罗夫人要为她的儿子提亲,当然现在只是定个婚约,等再过一两年,再明媒正娶接她过门。她自然是没多少意见,这些年来,若不是罗夫人对她们父女多加照顾,两人的日子哪能过得这么滋润。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想,这门亲事利大于弊,而且罗萸也应该是个靠得住的人。就这么想着,一路走着却是发现天上几片乌云凝聚,她忽然就觉得心神不宁,好像那团乌云已是罩在了她的心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