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本是安坐于椅上,想必是看不过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拥住了罗夫人,苦苦哀求着。却不想,一旁的连清忿然说道:“奶奶,你怎么老糊涂了,罗家的家业要是交到这两人手里,怕是过不了几年就会败光的!娘,牌子一定不可以交给他们,不然爹爹跟哥哥在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连清说的慷慨,在他大伯看来却是冷冷的不屑,他几乎是用鼻子在说话,阴晴不定的说道:“这是我们罗家的家事,那些不相干的人最好躲得远远的。哼,尤其是那姓‘连’的!”
这个人说话还真是狠毒,在场的也就他们兄弟俩是姓罗的了,罗夫人原也是姓连的,加之连清跟了外公姓,倒真是说的滴水不漏,摆明了就是不让这母子二人好过。
却不见他们再说话,罗老太太已是泣不成声,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倒过去,罗夫人为她顺了半天气,她这才缓了过来。老太太哭着对罗夫人说道:“人说,养儿防老。你看我到底是养了两个什么畜生啊!媳妇,听婆婆的,咱们不管了,只管撂开了教他们闹去吧,罗家的列祖列宗要罚,一切由我担着呢,咱们走吧!”
罗夫人只是不断哭着,不断的摇着头,只听连清的三叔却是来了脾气,狠狠说道:“二嫂,你看还是我娘识大体啊!你还是多学学吧!你要是不想害这孩子,就把那牌子交出来,否则,你们几个休想走出罗府的大门!我可是把话撂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大哥,咱们先去吃饭吧,让他们好好想想!”
那三人簇拥着离开了,偏厅里就只剩下薛青砚……罗夫人……罗老太……连清。那些丫鬟下人自是各自谋出路去了,只有几个忠心的仍是迟迟不肯离去。
却见他们一走,罗夫人便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子更像是使了千斤坠一般,任连清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又听到连清在罗夫人耳边不停喊着“娘”,可怎么也不见她有苏醒的迹象。这突来的一刻,让连清心乱如麻,瞬间就没了分寸。还好有罗老太,她镇定自若的指挥着身边丫鬟去请郎中,又大声让连清扶罗夫人回屋子里去。
郎中探完了罗夫人脉象,抚着胡须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就开出了一副药方子。罗老太连忙让人好生招待郎中,另一边还要盯着连清,像是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只不过,这一回连清倒是很争气的,只见他跪在罗夫人床侧,好些时候都没动过。罗夫人躺在雕花沉香木床上整个人死气沉沉,面上全不见得半点生气。
罗老太出去前给了薛青砚一个眼色,看她未懂便是指了指跪在那里的连清。薛青砚了然地点点头,目送着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走出去。心口愈发沉重了,收回视线,落在了连清身上。
薛青砚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抚慰的拍着他的肩膀,希望透过那薄薄的衣衫……简单的动作,能让连清明白她的心意。
然而,她清楚感受到了连清颤抖的肩膀,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平日里连清对她做的种种竟是随风而去了,她跪倒他身旁,全身心注视着罗夫人苍白的面颊,就等着那细微的动作,宣誓罗夫人还活着。
可接下来连清的一句话却是将她的一颗心搅的七上八下,只见他面上似是打了一层冰霜,语调狠绝的一字一句说道:“请你离开!永远不要再踏入罗家一步!”
薛青砚不可置信的盯着连清,虽说他们两个人自来就没静下心来说过一句话,可也没必要这样吧!她无法相信这一切,笑对着连清的冰冷双眸,眉眼几欲弯成天上的新月。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连清只是撇开视线不再看她,可他紧接着的每句话都让她觉得空气中的寒冷渗入了骨髓。连清先是冷冷一笑,随后,决绝说道:“有人说你是‘天煞孤星’,我以前是不信的!可现在我倒是宁愿相信了,你那夫子爹爹……我那苦命的兄弟……还有生死未卜的娘亲,只不过是跟你沾了点亲,就落得如此下场!薛青砚,你好大的本事啊!本公子佩服……佩服啊!”
“天煞孤星”这个词,薛青砚不陌生,可没想到这个词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把他的话语嚼烂了,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原来自己竟真的如他说的那般。头不知何时起,垂了下去,弯月被愁云取代,泪水溢满了清丽的容颜。真真有些梨花带雨的滋味,连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鼻内冷哼着不清不楚的话语。
突然觉得自己蓬头垢面,不该出现在这里,兼之而来的是无穷尽的无地自容。
郎中的一碗汤药入喉,罗夫人总算是有了些人味。只不过,此刻的她是被梦给魇住了,嘴里不停呓语着,眉头紧皱,神情痛苦不堪。试着撇开自己的小情绪,薛青砚挺直了肩背,正欲上前看看。
身子却是在下一秒被人推到了床沿边角上,脊背撞得生疼。而那始作俑者却是稳如泰山,冷冷吐露着心声:“哼!你若当真感恩我娘,就赶紧离开,省得再给我们母子带来什么麻烦!”
薛青砚靠着床柩泪眼朦胧的看着连清伏在罗夫人唇边,刻意想要去弄清她那些含糊不清话语的含义。连清听了小半天后,在罗夫人耳前应承道:“娘,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的!”
原以为连清所谓的“处理”是找他的叔伯,怎么也想不到他只是侧着身子,凝视着薛青砚久久不语。
过了许久,这才见他往薛青砚跟前移了几步。一直以来漫不经心的的一个人,此刻却是心中氤氲着无尽的伤悲,他极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蹲下身对上薛青砚那布满了哀伤的面孔,绝望地说道:“请你离开!”
薛青砚同样抬起头看着连清,他比自己大两三岁,个头要比自己高许多。她只能扬起头看他,她能读得懂连清眼中的悲伤,一时间,她误以为连清心中的悲伤大过愤怒仇恨。
自己与他相比,倒是个幸运的了,难道不是?自己只是失去了父亲,可他呢,哥哥已死,娘亲又是现在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