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关夜风似冰刀,明月寒光冷裘袄。飒飒飞沙真如雪,茫茫荒原仅狼嚎。
此刻的囚龙关,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安静,安静到水缸中的水凝固成冰时候发出的喀喇之声都能听到。如果告知随意一个游走商贩,此处正值战事之中,恐怕没有一个会相信。
这种安静,着实诡异之极,孙翰明白,往往这种安静之后,就是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孙翰有时想想,虽然自己被安排在了伙头营做了毫无地位可言的伙夫,但是也正因此才能在战时能够安安稳稳,不必同其他士兵一般惶惶终日,担惊受怕,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三天了,自从黄昭首次交锋战败逃回之后,蒙族人似乎没有急着攻关,而是在离囚龙关关口前七里处安营扎寨。孙翰每天都会向东望去,“无望长城”东去将近十来个关口这几日狼烟也都未曾熄灭,这样看来,这次的战事一直延绵到了北方中部的晋州,这次是蒙族的进攻规模之大战线之长前所未见。晋州再往东去,就是神州的东北角雪盖之州——辽州,此刻的辽州应该是“无望长城”战线最为太平的了,因为那边“无望长城”所抵御之敌便不再是蒙族而是北方另外一个强大的民族——满金族。
此次战事不但规模浩大,战线绵长,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方明显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以往若是蒙族进攻往往是一个蒙族小部落为了能够进关抢掠,所抢的也无非都是关口周围一些神州人小村庄种的粮食以及要通过关口的商贩,所以蒙族骑兵都似一阵风般,席卷便走,不会恋战;加之其本身乃是马背上的民族,更少有会真正在一个关口停留的,如今已近冬日,这次蒙族攻关,即使攻下关口,周围早就没有可以劫掠的粮食,商贩也少有往来,加上“红蛇”之人已经潜伏关内对着一切都了若指掌,如此想来,这次蒙族攻关不论是选择的时节以及战事准备来看,定然蒙族已经蓄谋已久,准备充足。
孙翰双手放在自己帐中的火上暖了暖自己的双手,然后搓了搓,将一条麻布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就侧着身子躺下,看着眼前这团火不断燃烧着。
同样此刻盯着火堆的,不只是孙翰一人。查尔丹此刻也坐在自己大帐正中,不过很显然,查尔丹的帐篷更加奢华,他的休憩之处堆满了狐裘虎皮,较之孙翰的营帐,不知暖和多少倍。
查尔丹此时已经脱去了自己衣物,足足九尺的身长加之如同尖刀雕刻出来的筋肉,在火光之中映着通红。查尔丹理了理自己的络腮胡子,然后用银杯倒了一杯葡萄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我的英雄怎在此独自喝酒?”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一只玉手便掀开了查尔丹的帐子,一个丰韵女子缓缓走入,看着空无一人的帐子,微笑道:“大汗怎么一个人过夜?侍女为何不在此侍寝?”
查尔丹放下酒杯,看着这个女子,微微一笑:“你不去处理各个关口收到的线报,怎么会有空来到我的帐中?”
那女子掩面娇笑道:“莫非大汗为此吃醋了?”查尔丹爽朗大笑:“不错不错,按照当下的情景,我的确就是像你们神州人所说的吃醋一般。”说罢,便上前去,一把将这个女子横抱起来,将她扔在了自己帐中的一堆裘皮之上,然后自己便扑了上去,在那女子身上撕咬起来。
那女子呵呵娇笑着,双手环住查尔丹脖子,双脚也是勾住查尔丹的腰,自己腰一用力一翻,便将查尔丹给胯在了身下,然后在查尔丹腰上扭动起来。查尔丹见状依旧大笑,拿起旁边一杯葡萄酒,一边欣赏身上坐着的美人,一边品味着美酒。
“难道你早上骑马还没有骑够吗?”查尔丹笑问道。
那女子咧嘴笑道,青葱般的手指在查尔丹鼻上一点:“那匹小马,骑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当然比不上骑你这匹烈马来的有意思。”
查尔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美妙容颜,双眼有些迷离,他非常享受着这样的过程,享受着这个女子给她带来的欢愉。
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欢愉,更多的,则是带给他的无限的荣耀。
那年,查尔丹率铁骑攻破了草原东方的大部落——托亚部落,查尔丹那时风头无量,高傲的如同一只雄狮,于托亚部落的大帐前,任由草原飒爽长风吹拂自己的鬓毛。只是那时候的查尔丹,还只是自己部族里的最强的战将。
查尔丹哼着放马歌,看着手下的人从帐篷里面拿出金银珠宝和女人奴隶,他高兴地拿起自己马上的水袋,里面灌满了马奶酒,就在烈日下喝了起来,马奶酒划过查尔丹的厚糙的嘴唇,从他的嘴角流下。
那个女子说,看到查尔丹的第一眼,就像是看到了远古英雄转世一般,如此洒脱,如此威风。
查尔丹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这时候这个女子还没有显示她的出过人之处,吸引查尔丹的还不是这个女子的美貌和韵味,而仅仅是她的名字——赵玉。
查尔丹找到了这个女子,他骑在马上,俯下腰去,一只手轻轻托住了这个女子的下巴,然后慢慢将她的脸蛋抬起:“你是神州人?怎么能做曾经蒙族第一大部落的可敦?”
那女子看着查尔丹,很是温柔地回答道:“我还是神州大成朝的安远公主。”
“哦?”查尔丹这才仔细端详着这个女子的容貌,她长得显然不同于蒙族女子,在她身上有着别样的端庄恬静,双眼之中透露出的温柔之气,就如同草原上的温暖春风一般让人心安。
查尔丹将托着这女子脸庞的手放开,然后在她面前伸出手掌,笑道:“上马来吧。”那女子还有些迟疑,方才将手放在了查尔丹的掌中,查尔丹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从他的掌心传遍全身,他一把将这个女子拉上马来,就坐在自己身前,然后自己双手从她腰间伸出拉住缰绳,胸脯紧紧贴在这个女子后背。
那个女子此时满脸红晕,但是心中也感觉到了莫名的心安。查尔丹大叫一声“驾!”便策马奔腾而出。他们两人骑着马,就这般自由自在地驰骋在了草原之上,驰骋在蓝天白云之下,驰骋在青草牛羊之间。
“以后,你就归我了。”查尔丹在那女子耳边说道。
当天晚上,依旧在查尔丹的帐子中,查尔丹同样将这女子扑倒在了自己的铺子上,而这个女子也是用同样的动作将查尔丹反压在了自己的胯下,她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查尔丹的嘴唇之上,舌头在查尔丹耳朵上舔了一舔,轻声说道:“我的英雄,我要让你做整个蒙族的英雄,甚至做蒙族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我要之后蒙族世世代代都能传诵你的威名,我蒙族后人都将你当做神明一般供奉。”
查尔丹后来说,他一开始是不相信这个女子所说的话,但是当这个女子一点点为自己排除掉了部落之中的竞争者,让自己手握兵权,然后逼宫大汗,成功让自己当上了部族首领之时,他开始相信她了。
就像现在,他现在是整个草原蒙族的大汗,甚至被称为蒙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大汗,而她,则是整个蒙族所信奉的女神,因为这个女子,给蒙族带来了种植出来的粮食,和西方以及关内稳定的贸易以及对其他种族的不断胜利,所以此刻的查尔丹,甚至整个蒙族都已经无理由地完全信任她。
当这个女子说她要攻打“无望长城”的时候,整个蒙族没有一个人质疑这场战争,因为他们相信,这个女子会带给他们胜利,带给他们需要的一切。
第四天破晓,火红的烈日瞬间将一夜的寒冷全部带走,映射在沙砾,放射出来的毒光扎得人双眼生疼。
“报---”黄昭尚在浅睡之中,突然给吵醒,他“腾”一声坐了起来,也没有了之前的神气,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黄昭呆呆地看着前来报到的士兵,奋力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沙哑的声音问道:“何事?”
“蒙族沙哲关前搦战!”
黄昭听闻此事,却没有担忧,反而感觉本来提着的心突然好像落地一般,蒙族人终于有所行动了。由于之前已经输了一阵,故而黄昭只能转入被动状态,待敌动之后再做应对,但是蒙族之人全数窝在大寨之中,这让一直处在等待中惶惶终日的黄昭提心吊胆,更加不得安心。如今对方终于有所行动,黄昭才长长舒了口气,自言道:“终于来了。”
黄昭披上一身战甲,来到外关城楼之上,距离关口八百步处,此时已经全是蒙族骑兵,黄昭目测了一下大概有八千人左右,而在这群骑兵阵前,乃是一人手持长矛,腰扣弯刀,长得凶悍无比。这人见黄昭出来,挺矛对准囚龙关上喊道:“蒙族沙哲在此,囚龙关中莫非皆是缩头乌龟,可有人敢出来一战?”
黄昭转身下楼,一声令下,囚龙关门便被推开,发出吱呀之声,从门中涌出五千士兵,于囚龙关前列阵,而黄昭同几个将领束马于在最前方。
听说了战事的常策此时已经来到了城楼,孙翰则是穿着常策手下给的衣服,已经在城楼之上等着,见到常策前来,就站到了常策身边。
“孙兄弟,依你来看,为何蒙族此时前来搦战?”常策问道。
“蒙族三日没有攻关,说明他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第一战他们成功杀退了黄昭,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安营扎寨,但他们毕竟经过长途跋涉,虽然首战得胜但是他们不是没有损耗,故而他们也需要休养生息。如今看来,蒙族人已经得到充分休息,精力充沛。”
“依你之见,这一仗胜负如何?”常策接着问道。
孙翰并未直接回答,反过来问了一个问题:“常将军这几日睡得可好?”
常策听到这个问题,心中虽有疑虑,但也是如实回答:“尚可浅睡,但毕竟战事之中,不敢熟睡。”
孙翰点点头:“你看整个囚龙关中,上至将领下至走卒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却整整三天毫无消息,黄昭第一战被伏兵所制故而他已不敢贸然出击,只敢窝在囚龙关中,对方正是利用这一点,不但获得充足的时间休息,同时又用这种无声的折磨,让每一个守关的士兵处于一种可怕的紧张之中,每夜不敢熟睡,随时要准备起来作战,如今是敌盛我衰,你说胜算如何?”
常策面对这个回答,心中不免担忧:“若是黄昭战败,囚龙关被破,对我们是有害无益啊。”
“你错了。”孙翰摇摇头:“他们不会这么轻松地攻破关的,如果要攻关,第一日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按照当时情况围杀黄昭之后强行入关,然后再据关休养完全能够做到,但他们故意放黄昭一命,我想其中定然有所深意,虽然如今我还未能猜明,但似乎蒙族的意思就是暂时要拖一拖,不急着攻关。”
常策听闻孙翰这番言论,心中也是捉摸不透。孙翰嘴角微微一扬:“敢如此用兵,看来这队人马不光光在行安远公主已经定下的计策,而是由安远公主亲自率领。安远公主来,说明查尔丹也来了。”说完孙翰拍了拍常策的肩膀:“千载难逢的机会果然没让我失望,来的是条大鱼,还是最大的鱼,这下看来我们能做一盘好菜了。”孙翰突然目光一凌,死死盯着蒙族大军中帐:“只是希望如此新鲜的食材,本身的味道别太让我失望了,安远公主。”